手持電矛的年輕人還在警惕地提防著怪物重新出現，猶豫不定地看向四面樹林。

“它走了。”

柯凡疲憊虛弱的聲音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你沒死啊。”

柯凡看到對方半張臉開始腫起來，左眼被擠成了一條縫。

年輕人活動了下嘴巴。一臉難受地走到柯凡旁邊，“看樣子是真走了。”

他手里的電矛“鏘”一聲收了回去，變成一根短棒。

“我是赤川城回收公司雇傭的拾荒隊隊員，我叫顧航，你哪來的？”

柯凡知道聯盟城市里的人都崇拜正神，自己的邪能自然不能隨便給他知道，而且最好說自己也是城里的人比較好。

“我也是拾荒隊的，隊友都被那個綠色的東西殺了。”

柯凡琢磨著這人怎么不回去找隊友，還跟自己聊起來。

“唉，太可怕了。”

這位顧航看上去挺單純。

“你有沒有吃的喝的？”柯凡問顧航。

顧航從馬甲的口袋里掏出一塊外包裝染血的食物遞給柯凡，“水我身上沒有，我隊友估計都突破蜱糜包圍回去找大隊伍了，只有我被這只混賬東西追得掉了隊。”

柯凡拿過包裝看了兩眼，突然回憶起它甜膩的味道。

祟菏曾經吃過這東西，是一個身著黑銀色制服的中年男子遞給他的，它們身處的地方是赤川城內一棟高樓的辦公室里。窗戶外覆滿紫色植物的小山上，立著一片黑金色的神廟群，十分耀目。

妹妹也在一旁，大著肚子，挽著一個男子的胳膊。男子的臉和綠色怪物一模一樣，只是長了一些年歲……

“你這不處理鐵定感染。等我隊友找回來，我讓他們幫你處理一下。”

柯凡還沉浸在突然冒出的記憶中，看到那男人的臉，震驚和迷惘占滿了腦海。

“你怎么不吃啊？”顧航的左臉更腫了，看起來很滑稽，但精神頭挺好。

努力恢復平靜的柯凡撕開能量餅干的包裝啃了一口。

“能帶我回城嗎？”

“那當然啊，咱們這行在外頭生里來死里去的，互相照應是應該的。”顧航因為臉腫嘴巴被牽扯，話都開始有些說不清了。

兩人坐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大家的狀態都不太好，柯凡雖然吃了點東西，但身體已經開始忽冷忽熱起來，意識也漸漸模糊，一些莫名的囈語又開始在耳邊嗡嗡念誦著。

“吸血蜱可真特么厲害。”顧航含混不清地抱怨了一句，這話打斷了柯凡的幻聽。

只見這年輕人身子晃了晃，栽在地上。

柯凡想看看他怎么了，但還沒完全爬起來，自己也全身一虛，昏倒在地。

……

再次醒來，柯凡發現自己在一個鐵籠子里，四周骯臟昏暗，充斥著鳥獸特有的腥臊氣息。

手掌四處摸索著冰冷的鐵枝，繪板不見了，柯凡心情很沮喪。

往外望去，一個又一個黑色鐵籠的輪廓在黑暗中鋪排開來，籠中都有窸窣的暗影。

等適應了這里的昏暗，柯凡漸漸看清每個籠子里都裝著一只動物，光看到那一鱗半爪都可以確定是他從前見所未見的古怪物種。

顧航好像不在這。

左邊一抹白吸引了柯凡的目光，他看到那籠子里好像也是個人，一個皮膚白皙的女人。

但仔細再看，卻讓他修改了這個認知，那也是個怪物。

只見陰影中，女人的背部伸展出一塊突兀的畸形肉翅，她用手將“翅膀”拉到身前，垂下腦袋咬著上面殘缺不全的鱗片。

隨著鱗片被她的牙齒用力扯下，帶起一股飛濺的鮮血，女人原本小獸般壓抑的嗚嗚聲拔高了幾個度，變成了因為疼痛而嘶啞的吼叫。

看她翅膀上斑駁的血口子，柯凡心情復雜地微微倒吸了口氣，但就是這么輕微的聲響，也引得女人突然瞪向自己。

那是一雙螢綠色的眸子，如幽靈的鬼火。

柯凡打破沉默，“你知道這是哪里嗎？”

他只是抱著試試的態度和對方溝通，實際上他甚至不太指望她會說話。

但沒想到女人不僅會講話，還聲音輕柔口齒清晰：“赤川城。”

柯凡心中無奈，城是進了，沒想到是這樣的方式。

“他們為什么把我們抓起來？”柯凡問。

“因為我們是部落的，他們不把部落人當人，你是哪個部落的？”

“你呢？”柯凡先反問一句。

“丹鳥部落，白瓏。”

柯凡想了想，后面白龍估計是她的名字。這名字和面前這個女人可謂襯也不襯，雖然她膚色雪白翅膀上還有鱗片，但哪有這么瘦弱畸形的龍呢。

“我是蒼目的。”柯凡報出了祟菏所在的部落名字。

他也不奇怪為什么自己會被認為是部落的人，因為作為聯盟城市，應該有識別自己子民的方式，不是隨口一說自己是就是的。

“蒼目？你是蒼目的幸存者？我們部落里也收留了一個蒼目的幸存者。”

按女人的說法，蒼目部落可能已經被基本團滅，否則不會說“幸存”二字。

“我們會被怎么處置？”

“被賣給黑市做成‘藥材’。”

“藥材？什么意思？”

柯凡的話沒有得到回答，他在昏暗中看見女人停止啃自己的鱗片，將臉轉向一個方向，綠眸中都是警惕。

……

倉庫外，七個壯碩的男人從一輛改裝吉普和一輛中型貨車上下來。

其中一個滿臉雀斑的年輕人拍了拍另一個半邊臉口唇歪斜的男人，“你咋滿頭汗。”

歪臉男被這一拍嚇得抖了抖，青白的面色似乎又白了幾分。

“沒什么，熱的。”

今天天氣涼爽根本不熱，但雀斑男沒有多想。這是他們狩獵隊回城的第二天，趕著將戰利品送貨。

這群人里的頭頭厲爺站在最前面，他右臂異常粗壯，與身體完全不成比例。厲爺操作了一下左臂上一個手表樣的設備，隨著一陣響動，三米寬的電子閘門開始上升，光一下子鋪進了昏暗的倉庫。

除了腥臭撲鼻的氣味，籠中鳥獸躁動的叫聲也沖進耳膜。但他們顯然都習慣了。

厲爺開始吩咐其他人開始將一些籠子往外搬運。而他自己則走進了倉庫最深處，站在關著柯凡的籠子前，“看起來就是個普通人，你怎么確定他是異能人？”

歪臉男在一旁動作遲緩地搬著東西，仿佛沒聽見自己頭子在問話。

厲爺遲遲等不到回答，陰著臉兩步跨過去，一手將歪臉男揪著后頸扯了過來，狠狠摔在地上，輕松得像甩塊爛抹布。

“問你呢！”

被砸在地上的歪臉男疼得他臉都不歪了。

“厲爺，他面前死了一只蜱糜，但身上一個包沒有，肯定不是普通人類。”歪臉男嘴唇發抖，縮著脖子大汗淋漓，連籠子里的柯凡都感受到他異常緊張害怕。

“傻X！防吸血蜱的配方我都知道三種！”

歪臉男不敢出聲，慢慢從地上爬起，轉身都慢半拍，整個人的狀態和其他幾個手腳利落的伙伴形成鮮明對比。

但厲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蹲下身，陰險地盯著一動不動的柯凡。

厲爺招呼了一個小弟過來，從某個貨架上拿了一根黑色長叉遞給他。

叉子末端帶著微微閃光。這世界好像很流行各種花哨的帶電武器。

柯凡目光定定地看著面前膚色發黃的男孩，沒有躲。

男孩看柯凡一點不懼，手都抖了。他覺得這人都不怕自己，很可能真是異能人，普通人惹異能人，下場不可能好，但他又不敢不聽厲爺的。

柯凡倒不是不怕，只是他現在身體里有一種奇異的感受。他好像從空氣中聞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怎么回事，倉庫不是只有鳥獸和這七個大漢嗎？

柯凡目光緩緩移動，落在之前那個歪臉男身上，他一直背對著所有人。

此刻他也沒有看向自己這邊，而是夢游般站在一個漆黑的鐵籠前。籠子里關著一只像既像蝙蝠又像猴子的東西。

這種令人清爽愉悅的味道是從這個家伙身上散發出來的。

為什么呢？柯凡貪婪地深吸了幾口，感受到身心越發輕盈，仿佛帶著傷口，正在發燒的身體在迅速恢復。

柯凡幾乎忘記面前的黃毛小子時，那把電叉伸進籠子，一下捅向柯凡，電流瞬間竄過全身，心臟仿佛被人抓著般難受，等抽搐停止，他聽見其他人在狂笑。

“不是異能人，就是個叛神的人豬！”

“那就不值錢了啊。我還聯系好黑市的。”

“賣給新城包工頭老龔吧，換點酒錢大伙喝了唄。”

厲爺點頭默許手下自行處理了，他對這種不值錢的普通人沒興趣。

柯凡側躺著努力呼吸，等待被電擊后的身體緩過來。他傾斜的視線中，那個歪臉男還是沒看這邊，他將手掌伸進了面前的鐵籠中。

果不其然，歪臉的手一下便被那動物咬住了，慘烈的叫聲響徹整個倉庫。

有人看到這一幕，想去幫他，但厲爺喝住了那人，“別過去！”

他狐疑地盯著歪臉男的背影，聽著他喉嚨里的慘叫漸漸變成了狂笑……所有籠子里的動物都突然噤聲，只剩下歪臉男詭異的癲笑。

柯凡看見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包括一直在籠子里沉默的白瓏，此刻也抱著雙腿往后縮了縮。

她的翅膀不見了。

但這一刻，柯凡更在意的是，自己卻在這種恐懼的氛圍中，仿佛被注入了能量，迅速從觸電后的疼痛虛弱中恢復。

應該說，感覺比觸電前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