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上車不是很多，來往的，不為任何人停留。各色車型中一輛黑色桑塔納孤獨地駛著，往固定的方向去了。

煙霧彌漫，駕駛室內(nèi)一點火星閃爍。左手抬起又放下，將燃盡的香煙扔出車窗。一雙黑色的深沉的眼透過阻隔，望著前方道路。搖擺方向盤，極速掠過一道道隘口，去往記憶中痕跡深沉的那個地方。

四海在校門口停車短暫登記后，將車緩緩駛?cè)胄@。開到停車場泊好車，打開車門，下車，向禮堂一路小跑。

“來把畢業(yè)照拍了吧，就算走了，也還是班上的學(xué)生。”

四海眼中還留著接到電話時的閃光，不禁加快了速度，走過熟悉的校園，到了禮堂。四海望著禮堂門前空地上的井然有序的集群，自動走到隊伍后方留出的空位上，站定。

四海觀察著隊伍，在隊伍前方的一眾老師中發(fā)現(xiàn)了大劉。看著這位可敬的老師，不禁想到一年前的離去，一絲無奈，幾許歉然。

攝影師終于摁下了快門，等待許久的閃光燈留下了三年青春，盡管并未真正走過三年。

散場了，在最后一節(jié)課前的課間，一群人向著四海擁來。

“你小子還知道回來啊，當(dāng)初一聲不吭就走，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說話的是一個高個子男生，也是四海短暫高中生活里形影不離的死黨，四海叫他樹苗。

“就是，就是，四海哥，你這事兒干得可真不地道?！币粋€嬌小的女生說道，她是笑著說的。

四海不作回應(yīng)，謝青樹拉著他走向教學(xué)樓，就這樣路過大劉。

大劉是一位可敬的老師，此時望著四海遠(yuǎn)去的身影的眼里，滿是深沉的惋惜與無奈。他的腰脊比一年前曲了些，這一年似乎又老了許多。又一屆學(xué)生要走了，心里可真不是滋味。不過，這么多年也該習(xí)慣了，只是可惜了四海啊，真是失敗啊，最后一屆學(xué)生了，真是舍不得。

大劉去了教學(xué)樓下的教師休息室，步履匆匆，沒了沉穩(wěn)。

謝青樹和吳奇，四海的兩個死黨，拉著四海往教學(xué)樓走。期間四海短暫掙脫，望著那棟熟悉的教學(xué)樓，望著那比一年前變換過的教室，有些不安地站定。卻還是被謝青樹和吳奇拉著進(jìn)了教學(xué)樓的廊道。

四海在教室門口短暫遲疑，還是擰不過樹苗和吳奇，被拉進(jìn)了教室。

最后一節(jié)課是大劉的，大劉又如往常般板著臉進(jìn)了教室，一聲不吭的，立馬開始講課。

最后一節(jié)課如往常，充滿歡聲笑語，也充滿大劉的重音調(diào)。

歡聲笑語轉(zhuǎn)瞬即逝，下課鈴仿若提前一般響起。大劉并未說道下課，低頭沉吟，片刻后抬起頭。

“這三年，很高興與你們一同度過，我知道有些同學(xué)并不買我的帳，如果這三年我有什么做錯了的，我在這里說聲抱歉。”大劉轉(zhuǎn)頭望著四海坐的方向，“沒能把你們每個人都帶過來，真是遺憾吶！”語罷，合上書，沉默著離去。

教室里一片沉默，沒人說話，良久才有人起身離開。之后陸陸續(xù)續(xù)地離了人，留一間空蕩蕩的教室。

四海不言不語，走出教室，身旁是樹苗和吳奇。

“這一年，過得怎么樣？”吳奇轉(zhuǎn)頭，“工作如何？”樹苗也轉(zhuǎn)過頭。

“過得還不錯，只是有些累?！彼暮；卮?，“每天都要走許多路。”吳奇不再說道。只領(lǐng)著四海往宿舍去了，樹苗在旁邊跟著。

連四海共九個人在203寢室匯聚，都站著。四海拿出一包芙蓉王，問面前的八個人是否要來一根。樹苗和吳奇各自領(lǐng)了一根，另外的，也有三個人接過了煙，各自點燃吮吸。四海也為自己點燃了一根，這是今天的第三根了，以前可從來不抽的。

寢室在煙霧中沉寂下來，煙霧里八道人影望著坐在那難堪重負(fù)的衰朽鋼條床上吞吐云霧的四海。“這一年發(fā)生了什么？，你從前可不碰這玩意的?！薄捌鋵嵰矝]什么，只是，很累?。　鄙倌陚兂聊?，吞吐著煙霧，吸取痛苦而吐出無限的惆悵。

煙霧還未散盡，但已沒了火星的閃爍。四海站起身，將燃盡的香煙扔進(jìn)廁所的漕道，回身繼續(xù)坐在鋼床上，看著同樣動作的另五人，會心地笑了。“去食堂吧，我想像一年前一樣，一起去掃蕩。”起身走出203，其余八人跟隨，一同往食堂去了。

九個人一齊到了食堂，在小窗口掃蕩了一番。

食堂的飯菜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熟悉的怪味刺激著還未遠(yuǎn)去的記憶，刺激得鼻子都有些酸了，只得低頭大口大口地扒動餐盤里微冷的飯菜。

四海很快吃完了，起身道個暫別：“我要去大劉那兒一趟，你們先吃著。”打包一份飯菜提著，向辦公樓方向去了。

四海走得并不怎么快，深邃的眼慢慢掃視著熟悉的景致。學(xué)校真是一點都沒變啊，只是大劉好像比一年前老了些，真遺憾沒能實現(xiàn)大劉的期望。

四海輕敲大劉辦公室的木門。在低沉的腳步聲中，四海走到大劉身旁，放下食盒?！袄蠋煟瑢Σ黄?，辜負(fù)了您的期望?！贝髣⑷苑诎干?，一言不發(fā)。四海等了一會兒，走了。良久，大劉才抬頭看著桌上的食盒，嘆了一息，將那食盒打開，開始用餐。

四海走下樓，八個人就站在樓下的空地上。

“樹苗，吳奇，黃楊，白浪，李尋，李烽，王葉，許君，我的兄弟們，謝謝。”沒人應(yīng)答，只看著四海溫暖地笑，四海也笑著。

九人一同向停車場走去，不疾不緩，有說有笑。

老遠(yuǎn)看見了站在黑色桑塔納車旁的倩影，八人道聲別，自覺退去。

“好久不見！”舒窈窈笑著。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四海沒有笑。

“還好，只沒了你，沒了意思。”舒窈窈的眼圈有些紅了。四海無言，靜靜看著她，心痛一陣陣擾動。

四海不敢再站在這里了，走過舒窈窈，打開車門，發(fā)動了車子。黑色桑塔納在轟鳴聲中孤獨的去了，空氣中四海留下的煙草氣息還未散盡，勾動著舒窈窈眼里的水汽……

那些人兒都畢業(yè)了，四海的心，也該收在桑塔納駕駛室內(nèi)未散盡的煙草氣息中沉浮，四海已不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