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空總是在很早的時候出現黎明，初生的陽光先一步打到芒山，掙動四海的眼簾。片刻后四海在晨霧中起身，意識蘇醒的剎那，手即刻觸及到揣放煙盒的衣兜。摸到煙盒的輪廓后，四海才開始打量四周。沉默半晌后轉身向山路走去，也就是十幾分鐘的模樣，四海來到芒山公園出口，找到自己的桑塔納，打開車門，進入駕駛室發動車子朝市一中方向駛去。

舒鐘將車停穩，舒窈窈打開車門下車，與舒鐘說道幾句，便邁著步子走進了市一中。

四海在市一中門口將車停下，恰好瞥見市一中門口即將隱沒的一道熟悉倩影。四海沉默半晌，便不管其他，從衣兜里將煙盒掏出，開始仔細地端詳煙盒紙上歪歪扭扭的紫黑色字跡。不覺間眼底便多了一抹濕潤。

舒窈窈緩緩地走到考場門前，朝著考場內部略略地掃視一番，大多位置都坐上了考生。這片刻間排在舒窈窈身前的那位考生也被檢查好了，自顧自地朝自己的位置走去。舒窈窈向前輕邁幾步，監考員立即迎上來進行檢查，半分鐘后舒窈窈朝自己的位置走去，又迅速地坐在那里，靜靜等待考試開始。

十幾分鐘后鈴聲響起，監考員將一應物事發下。又片刻，考場內生發一系列的沙沙聲。

這一張卷子頗為冗長，相應的考試時間也提到兩個半小時，卻是三個科目的綜合，大多人是難以做完的。

對舒窈窈也只是字多了一些罷了，依舊是輕松地完結試卷。這時候的時鐘，卻還有好一片刻才走到終點。于是舒窈窈一手撐著下巴，視線散在不知名的地方，想著一些未名的事。

鐘聲終于響起，好些人卻不愿停下筆跡。

舒窈窈不管其他了，站起身徑直走出了考場，又快速地朝校門走去。

舒鐘遠遠地迎上來，又是與昨日一般無二的場景。

日頭慢慢地熱起來了，舒鐘和舒窈窈一同走到車邊，那輛黑色桑塔納仍停在那里，一副從未離開過的模樣。

舒窈窈走過黑色桑塔納時并未感覺到昨日那般濃郁的煙草氣息，便不自覺地掛上一抹微笑，躍動著上了舒鐘的車。

舒鐘的車消散在四海的視野，四海也懶得發動車子了，就靠在座椅上閉上了眼。

這中午的日頭十分難熬，時間卻是走得很快的，四海還未睜開眼睛，舒窈窈便已輕輕地走過黑色桑塔納，又迅速地從敞開的車窗處遞進一個粉色的信封，隨后快步走進了市一中。

那粉色的信封飄落到四海的手邊，卻并未喚醒沉睡的四海。

又是鐘聲響起，終是喚醒了四海。四海撐起身子，手指觸碰到那粉色的信封，四海急切地打開信封，將信紙展平。

凝視了許久，也未意識到滴落的淚珠已模糊了信紙。良久，四海將信紙疊好，謹慎地放進信封，又將信封與煙盒紙揣在一起，在沉默中等著舒窈窈凱旋。

這是高考中耗時最短的一個科目，也是大多女孩子的長項。故此，舒窈窈很輕松地做完試卷時，時鐘卻只走過一半。于是再檢查幾番。再檢查不下了，便又是早晨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四海看看時間，鐘聲就快要響起。四海從衣兜里將煙盒掏出，打開車門走下車，將煙盒放在車前蓋的邊緣，又轉身回到車上坐好。

終于鐘聲響起。

舒鐘在前，領著舒窈窈朝著四海這邊走來。舒窈窈望見桑塔納車前蓋上的煙盒，信手將之撈到手里。沖車子的駕駛室笑笑，又朝著里面扔進了半瓶礦泉水。

舒鐘見舒窈窈關上了車門，便發動車子朝著回家的方向駛去。

“爸，我們先不回家，你送我去芒山吧，我和同學們約好了的，晚些時候我會自己回去的。”

舒鐘也不說些什么，輕打方向盤朝芒山公園行駛。

舒鐘的車遠遠地消失了。四海將礦泉水飲盡，將瓶子收好，發動車子，徑直朝芒山方向行駛。

舒鐘在芒山公園門前停穩車子，舒窈窈打開車門下車走進公園。

“早些回來。”舒鐘大聲地喊道。

“知道啦。”舒窈窈用舒鐘能聽到的聲音回答道。

舒鐘輕輕搖頭，片刻后發動車子走掉了。

桑塔納停在路邊，卻是舒鐘前些時候停車的位置。

舒窈窈走到芒山山腳下的長椅處，拿出一張衛生紙擦擦椅子，又將紙扔在不遠處的垃圾桶中后，施施然輕輕坐下。

舒窈窈展開一直攥在手里的煙盒，是一些紫黑色的歪歪扭扭的細長字跡，是生命中難以忘懷的筆跡。

四海也走到長椅前不遠處了，舒窈窈仍盯著煙盒紙上的字跡。四海輕輕地走到舒窈窈身旁坐下，舒窈窈才將視線轉向身周。

舒窈窈眼睛紅紅的，顯是即將落淚的模樣。

這般模樣落到四海的眼底，四海也紅了眼眶，正要說話，舒窈窈已撲到四海懷中，淚水慢慢地浸濕四海的衣襟。

“對不起，我沒能陪你走到最后。”

舒窈窈并未答話，只是無聲地哭著，四海猶豫著伸出雙手，輕輕地將舒窈窈攬住。

“我們去山頂吧，看看這城市。”舒窈窈終是抬起了頭。

四海摟著舒窈窈站起，就這般黏著，兩人慢慢地朝著芒山山頂走去。

芒山只是座稍有些高大的丘陵，到山頂也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日頭向西邊落下，芒山也在金輝中愈加璀璨。

“會去到哪里？”

“我想留在這里……”

“我希望你去遠一點的地方，你說過，那是你的夢。”

便是沉默了，星辰也快出現了。

“去遠航吧，我會追逐你的，用另一種方式。”四海的聲音和微笑一般和煦。

“我不想……”

話還未說完，四海便輕輕地吻上舒窈窈的唇。

“相信我，我會追到你的，那個地方，曾經也是我的夢啊。”

舒窈窈便不再說什么，依偎在四海的身上，看著遠方的血紅色太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空又顯現出來了，這一日又坍塌了許多龍門，諸多鯉魚不再是鯉魚，或是化作了龍，或是遠離了河流。

四海送舒窈窈到小區門口，目送舒窈窈進了小區，便發動車子朝自己家去了。

“像高空的風箏，可否追逐你的遠航。”四海望著前方的道路，輕聲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