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將咖啡安置在四海身前的桌面上,四海將咖啡推給劉月。
電影沒有看成,想看的那場電影已販盡了影券,劉月不愿改換,便只得作罷。
劉月與四海一齊走出影院,劉月仍貼在四海左邊,四海右手提著之前買下的衣服。
“去哪呢?”劉月應是找不到游蕩的方向了。
“不如回去吧。”四海倒不是那么想繼續逛下去了。
“有了。”劉月似是想到什么,“跟我走。”
“去哪?”
“到了再告訴你。”
劉月與四海并未打車,兩人攏共穿越四條街來到這里,這下倒輪到四海錯愕了。
“夢想時光?”四海有些驚訝,“怎么來這里。”
“請你喝東西啊。”劉月嘴角有一抹好看的弧度。
“換一家吧。”四海皺眉。
“就這里了。”劉月拉起四海的手,“而且周圍沒有這樣的休閑吧了。”
劉月拉著四海進入休閑吧,點下兩杯咖啡便一齊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四海將身子陷在椅子里,并未理會侍者安置在桌上的第二杯咖啡。四海顯是在走神了,好幾次沒有聽到劉月的話。
劉月也不惱,只是認真地望著四海,視線也隨著四海的視線延伸到窗外,窗外開闊的空間恰巧可以將視線延伸到極遠的東方。
“她在哪里?”劉月忽然發問。
“上海。”四海的視線仍望著東方,“早前我以為那里是星辰閃爍的地方。”
“為什么你離開了?”劉月已疑惑很久。
“這些事很難說的。”
“你不想說就算了。”
“我并不是市區的人。”四海沉吟良久。
“我家其實是在市郊的農村,我家很窮,從我爺爺那里就很窮了。我爺爺讀過幾年書,許是知曉知識的重要,我爺爺拼了命地供我爸讀書。我爸順遂地讀完了小學和初中,直到那年中考。”
“那年中考我爸考得很好,算來應是能夠進到市一中的,那時的市一中比現在也差不了多少。但是那年夏天我爺爺去世了,我爺爺一直有很嚴重的肺病,于是那年夏天他走掉了,奶奶早在幾年前便走掉了。我爸出生的時候他們都有四十好幾了,我爸讀書那會兒,家里的一切用度靠的都是我爺爺想法。他很老了,但仍拼著命。”
“后來爺爺走掉了,我爸爸失掉了支柱,便輟學外出打工了。”
“我爸在外地遇到了我母親,我母親概略是個薄幸的女子,我爸回返故鄉時便只帶著仍在襁褓中的我。”
“我爸用打工那十年賺到的錢財建了棟小樓,這在當時算是比較顯赫的了。那時候我家的條件是全村最好的了,直到三年前我爸也得了肺病。”
“我總在懷疑,我的家族是否有遺傳性的肺病,為何我父親與祖父都死于肺病。”
“我父親便是在去年走掉的,我遭遇了和他一樣的命運。沒人愿意給我錢財的,我只能自己出來找一個工作養活自己。那時候我有多艱難啊,幾是無家可歸。那棟小樓早在為我父親治病的時候便賣掉了,我當時一無所有。”
“我出來找工作時只有十七歲。我甚至沒有當上洗碗工,因為我沒有高中學歷,即使說我已經學全了高中的全部知識點,這樣的社會還真是諷刺。”
“我師傅是我父親的同學,他是唯一一位幫助我的我父親的舊友,他把我帶到4S店,我從學徒做起,半年便成為了真正的技師,師傅說,我是店里成為技師最快的人。”
“技師與學徒的工資當然不一樣,在成為技師之前,我住在城北的爛尾樓里,每日在逼仄的空間里以泡面維生。我在那片爛尾樓里住的總時間其實很短,因為我每日都有大半的時間在公司里,為了生存,我不得不努力。”
“后來我成為技師,工資幾乎是翻了三倍,我可以不用窩囊在爛尾樓里了,便籌謀著找一個人合租一套寬闊些的房子。”
“后來在中介所遇到你,講真的要不是我當時實在是拿不出多的錢財,說什么也不會和一個認不得的女孩合租的。”
“但你還是與我合租了。”劉月的聲音柔和了許多,“當時為什么不借住在你師傅家呢?我記得你說他家的房子很是寬闊的。”
“師傅給我工作便是給我活命的機會了,人情已經這么大,我怎么還好意思麻煩他。”四海的聲音依舊十分平靜,“況且我不喜歡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沒人知道我為什么離開學校,在我求生的那半年,更是沒人聯系得上我。這些事都是我工作穩定之后,能買一個手機了,能用聊天軟件聯系班主任了,他才知道我為什么離開。”四海端起咖啡飲了一口,“直到現在,班上都還沒人知道完整的原委,大劉并未告訴他們。”
“那天去拍畢業照,那是我離開之后第一次見他們。當然,也是第一次見她。”四海的聲音忽然變得悲傷,“可我已經沒有和她平等對視的資格了,便只能開著車子走掉了。”
“至于給你買的那些東西,安心的收下吧。”四海的語氣又變得平靜,“成為技師之后我仍很努力,工資幾乎是每個月都在漲,這半年我已經有一點積蓄了。”
“走吧,我們回去了。”四海起身,“服務員,結賬。”
“先生,這位小姐已經結過賬了。”侍者說完便退了下去。
“說了是我請你的。”劉月也起身,“帶我去城北看看吧。”
“很遠的。”四海皺眉。
“可我想看看。”
“那……”四海仍有些猶豫。
“我們走吧。”劉月忽然拉起四海。
劉月在休閑吧門口打車,好幾輛車子停了又走,花費十數分鐘才打到愿意前往城北的車,打車期間四海多次言說不去,但都被劉月一手壓下。
車子也是走了半天才到了城北,那片連綿逼仄的爛尾樓。
“這么遠的地方,你當時是怎么往來的。”
“這邊有一路公車,不過早晨得起很早,而且晚上只到八點,錯過了就只能走回來,因為我出不起回來的車費,那半年我幾乎沒趕上過晚上的車。那公車很擠也很慢,車子上同我一樣求生的人可不在少數。”
“我們回去吧。”劉月望著爛尾樓沉默良久后轉身,這期間四海已燃盡一支香煙。
劉月走到公路旁想要打車,等了許久都沒有見到計程車的蹤跡。
“只能走回去了,在這里打不到車的。”四海隨手將煙蒂丟棄。
“不是還有公車嗎?”劉月疑惑。
“一月前公車線調整過了,已經不經過這里了。”
“來吧,我背你回去。”四海望著劉月的高跟鞋。
“四海。”劉月伏在四海背上。
“嗯?”
“對不起。”
四海并未答話。
“四海。”
“嗯?”
“你很浪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