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兒，你當真要和離？”

聽著年少情深時久違的稱呼，宋綰詩垂眸看了一眼桌上自己已經簽了名按了手印的和離書后又看向對面的人。

卓韶以為還有挽回的余地：“詩兒，你知道我母親的性子，她只是著急想要孫兒，即使輕容生下庶長子她的地位也絕不會越過你去的！”

“嗯。”

宋綰詩平靜點頭，伸手把和離書往前送了送：“簽吧，若你還顧念當初的一點情分。”

年少情深，走到如今地步，她怪不得旁人。

是她自己早知艱難險阻，早知婆母不喜，卻還如此選擇，可如今蘭因絮果，既已心灰意冷，何必再多留！

當初她不顧祖母勸阻奮不顧身高嫁侯府已是不孝，如今是祖母為她從中搟旋她才能拿到這份和離書，她豈能再傷祖母的心！

卓韶對上宋綰詩宛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終于明白了。

他神色黯然下來：“好?！?

他知道不能怪宋綰詩，是他，是他母親，是他們全家將他的婚姻逼到如今的地步！

終是他對不住綰詩！

卓韶終究還是顧念了那一絲情分，簽下了和離書，放宋綰詩自由。

拿著和離書離開侯府后，宋綰詩說不出是解脫還是悲哀。

結發數十年，終還是到了如今地步。

外面大雨滂沱，路上行人匆匆，只有宋綰詩一人失魂落魄的走在雨中。

“姑娘！姑娘！”

這時，一個嬤嬤舉著傘跑了過來，她急切地甚至顧不上關心宋綰詩：“姑娘！老太太她、她……”

宋綰詩一下清醒過來，緊緊抓住嬤嬤的手：“我祖母，祖母怎么了？！”

“老太太她、過身了！”

嬤嬤一臉痛心。

宋綰詩渾身一震，數日緊繃的神經終于繃不住，猛地軟倒。

“姑娘?。　?

嬤嬤驚呼。

在黑暗中沉浮了不知多久，宋綰詩回顧了自己的一生。

生母被害早逝，父親的忽視偏心，是祖母悉心培養她長大，為她殫精竭慮。

好不容易為母妹報仇后她以為得遇良人可脫離苦海，所以不顧祖母反對她選擇高嫁侯府！

可侯府豈是那么好進的，婆母刻薄，瞧不起她小武將家庶女的出身，新婚伊始丈夫卓韶還待她如珠如寶盡可能護著她，可婚后她數載不育，婆母一再為丈夫納妾，卓韶是孝子，終是拗不過自己的母親，而她，與丈夫的愛戀也在日復一日婆婆的刁難和與妾侍的爭風吃醋中消磨干靜，最后唯余失望，甚至祖母也因操心她不幸的婚姻而大病一場！

祖母……對了！祖母！

當想到祖母時，宋綰詩終于從黑暗之中掙脫。

“祖母！”

宋綰詩猛地睜開眼睛。

守在床邊的菊施微微一愣，不明白五姑娘怎么會叫老太太。

“姑娘，你醒了？”

菊施動作輕柔地扶起宋綰詩，然后扭頭看向一旁的小丫頭：“淼淼，去通知小娘和主君姑娘已經醒了。”

頓了一下，菊施又道：“也去跟老太太說一聲?！?

約莫七八歲的小丫頭點點頭，快步跑了出去。

“通知祖母？”

靠坐在床頭的宋綰詩一愣，目光灼灼的看向菊施：“祖母沒事嗎？！”

菊施微微一愣，反問：“老太太怎么會有事？”

說著，菊施伸手感受了一下宋綰詩額頭的溫度。

五姑娘莫不是燒傻了？

宋綰詩微微瞪大眼睛：“可、可秋嬤嬤她說……”

“詩兒！”

這時，匆匆而來的年輕婦人打斷了宋綰詩的話，也讓宋綰詩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娘親？！”

蘇容快步走到床邊坐下，淚眼婆娑：“詩兒，你終于醒了！你把娘嚇死了……”

宋綰詩：“……”

她覺得自己才要被嚇死了！

自家娘親難道不是早就被楚凝害死了嗎？

可如今這個娘親卻是實實在在的出現在了她面前，連撫摸她臉頰的手掌的溫度都那么真實！

“娘親！”

宋綰詩忍不住又叫了一聲，眼底也剎時蒙上了一層霧氣。

母女倆黏黏糊糊抱了好一會兒互訴衷腸，而另一邊主君與主母也頂著夜色匆匆而來。

“五丫頭真是醒了?！?

主母白秋躍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母女：“主君可放心了?！?

宋遠道點點頭：“醒了就好，可去請大夫了？”

后一句話宋遠道問的是菊施。

菊施點頭：“已經去請黃大夫了。”

“嗯?！?

宋遠道應了一聲，又走到床邊安撫了幾句宋綰詩。

松開自家娘親的宋綰詩其實有點懵，反應遲鈍，但大家只當她發熱昏睡了兩天頭腦還有些不清醒，也沒在意她的愣怔。

黃大夫很快就也來了，為宋綰詩診脈后只道：“小姐醒了就好，只是還有點低熱，我再開兩幅退熱和養身的藥，好好養段時間便可一切大好?！?

宋遠道聞言點頭：“麻煩大夫跑這一趟了，小女無事我們便放心了。”

白秋躍見此示意了一下身旁媽媽。

林媽媽將裝著碎銀子的布袋塞到黃大夫手中，親自送大夫離開并去給宋綰詩拿藥。

宋遠道見此又看了一眼宋綰詩，見她還有些呆愣，猶豫了一下后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稍后喝了藥好好睡一覺，明日便好了。”

“嗯?！?

宋綰詩木木地應了一聲。

宋遠道也沒在意宋綰詩這會兒沒規矩，又看向蘇容：“你自己也有身子，綰詩既已醒了你就不要那么操心以免傷了自己的身子?！?

宋綰詩仿佛聽到什么不可思議的話，渾身一震后看向自家娘親。

“是?！?

蘇容恭恭敬敬地應了聲。

宋遠道見此便與主母又一道離開了，并未在秋榮院多留。

而蘇容一直等著藥抓回來，待藥煎好她親自喂宋綰詩服下后才離開，離開時囑咐菊施一定要好好照看宋綰詩。

菊施為宋綰詩掖了掖被角，對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的宋綰詩輕聲道：“淼淼去叫時老太太已經睡下了，不過秋嬤嬤說明日她會跟老太太說一聲的?！?

“嗯?！?

宋綰詩依舊是木木地應聲。

“那姑娘好好休息，我就在這里守著，有事叫我一聲?！?

菊施語氣溫和，放下了床帳。

宋綰詩抿抿唇，依舊沒有閉上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她驚呆的腦子開始運轉，思索現在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