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魯隱公三年的初夏。

清晨，魯國大地上尚且煙霧脈脈，罩在大地上，薄薄一層，充斥著安穩寧靜的氣息。初陽，尚隱在云那頭，柳葉便被這濕熱打敗，自行打了卷兒。鳥兒因為感到了焦躁不安而站在枝頭亂鳴，誓死不肯落地。

那曾經也是一片平野之地，遠處有山，地下有水，土地肥沃，鳥獸草蟲，什么都是豐腴的，什么也都是荒蕪的。

當天漸漸朗晞，魯地的生靈才漸漸發現，這原本就是一個陰沉到，無可奈何的天氣，不會有太陽，天氣悶到好像所有的氣息全部壓在你心頭，喘不上氣，只想找一處靜癖的地方流淚。

沒過多久，站在枝頭的鳥兒，似乎看見遠處有一點半點的火星兒，間或一輪時，火星又消失了。當它終于把翅膀安穩落下，卻沒想，身后樹叢圍起的空地上，突然冒出兩個人，一金一褐，一劍一刀，金色的光輝灑了一地，如同金子般，遍地而布。螢光茫茫的刀刃，晃得看不清，映出男子半張蒼白的臉。

“大公子，得讓人處且饒人，敖冽雖位及妖臣，但若你步步相逼，定不遑多讓?！?

說話的男子，褐色長袍上沾了露水和風塵，顯得臉色蠟黃，原本年輕俊秀的面容，此刻盡顯疲倦懶怠。

對面的男子就像石雕一樣，屹立不動。令人詫異的是，男子有著與常人迥乎不同的金紅色的長發，眉眼如刻，琥珀色的眸子清澈透亮，你的目光極易被吸引進去，卻絲毫不知為何。男子沒有開口，只是默默看著對方，目光如炬，臉上的金輝一重深過一重。

拿刀的男子冷笑道：“兄弟知你征戰多年，早已不將那些瑣碎的事情記在心里，可我不一樣，你要的是富甲天下，高高在上。而我，呵，你說我小兒女情懷也好，說我不顧大局也罷，兄弟追隨你多年，今日也只告訴你一句，敖源安穩，我便安好，你旸谷敢動敖源半點，你我兄弟便如同此袍！”

說罷，手下一劃，半邊袍子如打了卷的柳葉，順著刀刃直沖上天，沒過多時便疲軟地落下來，黏在腳邊。

“大金烏，謝你多年栽培，來日相遇，莫不成敵?！?

男子眼睜睜看著對方決絕而去，過了許久才想起劍還在手上，想著世人所傳的沂水蛟族太子，刀不舔血不回手，今日，果真是為一個女人，斷了自己的通天路，也絕了他們的兄弟情義。

他從未這么頹敗過，他從上古活下來，看慣了一個族群興，一個族群亡，大起大落，大風大浪。所以，他不想明白這些小情小愛是怎樣，牽制住一個人的心，動搖一個君主的社稷。

他也曾苦苦相勸，威逼利誘，卻把他逼急了，直至今日的刀劍相對。天上蒙起一陣微雨，還不給人個酣暢淋漓。他坐在石子上，劍立于土，刃不濺漬。

其實又有什么可氣的呢？

敖冽，識趣些，沒有什么情是這世間斷不了的，也沒有什么愛必然會牽絆一生。

這些，是他自小便分外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