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畢月眼前那雙眸子里的火,像是被潑了冷水,終于消散,眸子的主人扭過頭去,那股從心而生的悲傷,甚至彌漫到了發(fā)尾:“你終究是沒有長大。”
畢月也躲過目光,輕輕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呢?”
“這些事不要你懂,你只需乖乖聽話,就夠了。”
或許連大金烏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句話對于生性要強的畢月是多么大的打擊。
畢月無奈地搖搖頭,手中的衣袖被抽走,他的身影終于和天邊的暮云融為一體,就像他們無數(shù)次看過的夕陽之景一般,再美不過。
“你的事情,我不過,是想你講給我聽。”
金碧輝煌的宮殿,一個人,留下十萬年的余溫。
八哥駕著太陽神車送畢月回去,車中空蕩蕩的,只有他們二人。
畢月滿腦子都是大金烏的聲音:“你不過是一個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我已經(jīng)長大,甚至可以輔佐你。”畢月心里暗暗想著。
相比起大金烏,自家這個八哥就像是一個清冷的世外高人,娘胎里帶出一副絕世面容,皮膚白皙,墨眼深邃,鼻梁高挑,唇薄水涼,那帶有皇家身份的金紅色長發(fā)肆意披散,帶了三分陰柔。
用蛟牙的話來說,這世上的八哥兒金絲雀竟還有這般沉默寡言的!
八哥生性涼薄,喜好音色,不愛與人相交,不愛朝堂之事。
“小妹,”八金烏開口的時候,讓畢月覺得有詫異。“百花谷是你的地盤,對么?”
八哥不諳世事,可是不會連這個都不清楚吧……
“哦……是啊。”
又是一陣靜默,八金烏瞟向車外,又道:“二哥終于可以回來了,只不過,他跟母親要了如此之多的封地,不知回來是否有所禍患。”
“封地?”
“似有會稽、仆勾、鹿吳……十余座吧。”
這些山地俱在南方,沒有什么特殊之處,如果說共通點的話……
“二哥最近缺錢財么?據(jù)畢月所知,這幾座小山頭只不過多些金銀罷了。”
“其實,敖源是否同去都無關(guān)緊要。”八金烏的思維果然跳躍。
“八哥……我在跟你講二哥呀。”
他眉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繼而泯滅,反而轉(zhuǎn)頭對著九匹金光燦燦的神龍發(fā)出一陣異聲,九匹神龍則換了一個方向。
“金龍本來生在深淵,最愛躲在懸崖峭壁中,可是當(dāng)他們多方夾擊時,領(lǐng)頭的那個便會先沖上去,即便最后遍體鱗傷,其他的神龍也會對其心悅誠服。可是如果其中一條鬧了情緒,不服頭龍,那么……連車也拉不動,尚且不如黑馬。”
“八哥,你別跟我打啞謎好不好……”
“如果想駕馭金龍,是不是應(yīng)該先弄明白駕馭金龍的口令?如果金龍連駕馭之人的口令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話,再多的金龍又有何用?”
八金烏突然間說那么多晦澀拗口的話,讓畢月覺得很是不習(xí)慣。
隨即,他又閉了眼睛,不肯再開口。
敖冽在瑤池外等待許久,看到大金烏從凌霄寶殿處趕過來,在護送下進入瑤池,這么長時間都始終不見大金烏和源兒出來。
眼看與畢月約定之時馬上就到,敖冽也放棄等待,匆匆趕到旸谷。
敖冽自詡為一個從小不走尋常路的人,三百歲時他老爹讓他去跟玉帝示好,平衡后土娘娘對他們的掌控。而敖冽卻去了旸谷,被畢月一番戲弄以后,結(jié)識了十大金烏,從此成了十大金烏的膀臂。大金烏倒也沒有虧待過他,也算是過得自在悠揚。
從那以后,敖冽進出重重守衛(wèi)旸谷、百花谷就成了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而偷溜進金烏神殿后的甘淵禁地,就如同半夜翻墻回家一樣。
雖說是半夜翻墻回家,但是若這家人養(yǎng)了惡狗……咳,那還是要小心些的。
甘淵就相當(dāng)于養(yǎng)了惡狗的一戶人家,相傳,甘淵是玉帝和后土早年住處,是扶桑神樹的緣起之地,奇珍異草遍地。等到玉帝稱帝后,十大金烏將多年征戰(zhàn)中馴服的上古神獸困禁在此,充當(dāng)一處圈養(yǎng)之地。
雖然已有心理準(zhǔn)備,但等敖冽站在甘淵的土地上,才感到不同尋常。先不說這里山川谷地錯落、林木茂盛,就只說這周圍的氣息,雖有仙氣籠罩,卻仍抵不住濃郁的妖氣戾氣。
她是怎么在這里玩耍的?
走進一片林子,草地上有幾處藍盈盈的東西在跳躍,靠近了看,原是幾只大鳥,鳥喙細長,通體藍毛,彼此嬉戲著。再往一片潭水里看去,潭水周圍尚且有冰,里面的魚體大如陶罐,甚是奇異。
敖冽放輕腳步,飛到山腰的林子里。敖冽不由得贊嘆,這山真大。要不是水流從上往下流,自己恐怕還以為站在平原上。
好容易找到林子深處的一個地方,幽靜安寧,淡淡的草木泥土清香就如同那日在幽谷前面,畢月用扶桑神力所創(chuàng)造的味道一般。
這里無木有日光,旁邊有彎溪,軟軟的草地,敖冽準(zhǔn)備在此休整一下,吸取此地靈氣,好解除這幾日在幽谷所受瘴氣之毒。
還未等坐下,遠遠看見溪邊似乎有一條黑了吧唧的東西。娘呀,這玩意兒不是蛇吧!只見這條蛇將尾巴浸在水中,身子卻躺在地上。
敖冽最怕蛇族,因為當(dāng)年自己父王與老妖王鉤蛇爭奪妖界之王時,自己被其抓走,關(guān)在蛇窩中好久……
嘶——不敢想了,甩甩身上的冷汗,敖冽躲到草叢中,細看下這黑乎乎的還有臉,有白藕般的雙臂,竟不是一條黑蛇!再往前挨,約莫是個女子,穿著蛇一樣的黑紗,陽光照耀下皮膚白皙,將兩只凈足和裙尾浸在水里,女子黑發(fā)鋪地,妖冶地躺在地上,陽光照射下,女子安詳而平靜。
水里的水草纏著她的衣裙,黃色的落葉、紅色的野花落在水里,落到女子的腳踝。青色、紅色、黃色、黑色、白色,靜靜地,小小的一處水潭便姿態(tài)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