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月悄悄別過頭去,眼底酸酸的,“我在想,你剛剛不是還在彈琴?”
“對,”大金烏牽過她的小手,“我以為某人已經強大到不需要我這個哥哥了。”
“我沒有。”畢月轉身對他嘟囔,馬上就要跳腳了。
“我知道。”大金烏哄她,指腹摸著她的眼角,嘴邊抹起笑容,掛在臉上良久。
畢月扒開他的掌心,閉起眼睛,一點點丈量,他的手,比自己大很多,指尖和指根都有厚厚的老繭覆蓋,身上還有淡淡墨梅香。
將他的手蓋在自己的臉上,再也不肯睜眼。
他抽手,她不肯。
“你別動……一會兒就好……”
“怎么了?”他的語氣越是軟,越是讓自己無地自容。
“人人都說,旸谷……旸谷大殿下馳騁沙場,殺了多少魑魅魍魎,古獸神仙,手中受的傷寥寥無幾。可是,可是你怎么能為了我……無休無止地彈琴,這樣……你的手是用來拿劍的啊!”
淚水不知道為什么,順著指縫蔓延肆虐,大金烏嘆息著敷上她的頭:“這算得了什么。”
這算得了什么,最痛的,根本比不上她命懸一線,朝不保夕的時刻。個中滋味兒,就像是用布捂住了心頭,只要想起一點點,就會痛到窒息。
畢月哭的痛快,惹來幾位殿下站在遠處觀望。
梨花被夕陽染過,帶上了紅暈,隨著晚間暖風,緩緩地落了一地。
樓閣中人聞不到梨花的香,就像聽不到彼此的悲傷。
“嗚嗚……我,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可是每次跟你吵架我都好氣……”
“我也未嘗好過。”
畢月一愣,不知如何說了,只是哭。
“哎喲喲,哭什么,多大的人了,丟不丟?”三金烏上來打科渾,畢月像是被雷炸了,跳著躲開三金烏的視線,溜到大金烏懷里去了。
“這會兒知道丟人了?”
三金烏遞給她手絹兒,畢月從袍子中還透出輕輕的抽泣,接過擦眼淚。
五金烏是個粗矮的漢子,最討厭自家妹子整日哭哭啼啼,道:“好了好了,沒事了,我們回大殿繼續吧。”
眾人紛紛轉身下樓去,三金烏從夏知身邊掠過的時候瞪了她一眼,那原本常年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無影蹤,還是頗為嚇人的。
“殿下……”夏知的聲音斷在空氣中。
蟬女驚慌失措地抱著夏知,道:“姐,沒事的,我們可以去求千曦姐姐……”
“沒用了。”夏知眼角的淚莫名其妙地淌下來。
“怎么了?”大金烏問道。
“沒什么,還請大殿下和公主恕罪,夏知告退。”說罷,轉頭失魂落魄地跑走,撞到了金火盆也渾然不知。
“我會讓千曦姐姐把你們安排回去的。”畢月軟軟道。
“既然姐姐說沒用了,便是沒用了。說句不敬的話,不論三殿下承不承認,姐姐都是最了解他的人。”
大金烏若有所思道:“三弟,便是這個性,平日將笑掛在臉上的人,一旦厭煩,就絕不會回頭再看一眼。你,去勸勸你姐姐吧,莫要讓她想不開。”
“是,殿下。”蟬女悄然退下。
“是我害了夏知么?”畢月抬頭問大金烏。
“不怪你,畢月,也沒有人可以怪你。”
“果然是三哥聽到了……”畢月嘟囔道。
“不要怪他,如果時時把私情放在心上,恐連天劫也過不了。”
畢月看著這殘陽如血,就像他們眸子的色彩,第一次覺得山河如畫,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用盡此生力氣,道:“我以后什么都不做,只做你妹妹。”
大金烏側臉,靜靜盯著她,只一小會兒,便道:“走吧。”牽過她,看不清面上的喜怒哀樂。
“這永世無虞,謝謝你收下。”一個聲音,兩處心,靜靜說。
大殿中,大家都一如往常,畢月將下巴抵在桌子上,用一雙極好看的眉眼望著面前的各位哥哥,秋波清眸,柔水三千,只是,眸子的主人卻沒有發現。
殿中有些悶熱,大家都挺躁動,唯有三金烏搖著折扇,面上還帶著淡淡的笑。
畢月有些想不通,該是如何的心思,才會對整日陪伴自己的人視而不見,反而是對突然出現的人抱以真心呢?
天劫,本來就是神仙的借口。
“我在想,如果敖奕領兵,是不是就等于我們昭告三界,與蛟族徹底鬧翻?”九金烏沖畢月擠眉弄眼,畢月朝他吐了吐舌頭。
九金烏招招手,命人將藥盅呈上去,又道:“自成蛟王一統妖界以后已經千載,蛟族是母親的得力干將,我們絕不能因小失大。”
大金烏把藥盅遞給畢月,一邊盯著她,一邊聽著他們的話。
“成蛟王這般識時務之人,自是明白,在母親和大哥之間,如何選擇。”四金烏道。
“我就不明白了,這儲君之位,我們兄弟之間向來沒有異議,母親又是操的哪份心思呢?”五金烏打算將二哥召回的話順勢提一提,反正他一介莽夫,不怕受罰。
畢月看著大金烏陡然一緊的身形,不免咳嗽出聲。
三金烏會意,挨上前笑問道:“老六、老八、十弟呢?”
四金烏道:“老六不在百花谷陪著淺亭能在哪里?老八這幾日神秘兮兮的,不知在做些什么。十弟向來不喜歡我們議事,隨他去吧。”
“這個老六……”三金烏收起扇子,“我倒不擔心地界,畢竟是親娘,有什么好想的?不過,瑤池如何說,突然出兵,可不是王母的作風。”
七金烏道:“王母向來以退為守,這次定然有所盤算。”
“九弟,你有何高見?”
九金烏道:“我覺得小妹的法子挺不錯的。”
眾人一齊看向畢月,畢月一口藥差點噴出來,“我……我沒什么法子……”
“小妹不妨說出來聽聽。”五金烏道。
“我……我只是覺得,大家既然都想要那塊兒地方,硬碰硬,誰都沒有成算。只能從內下手,然,如今的蝶族族長名不正言不順,而真正的傳人恰好就來求救于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