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跟著爸爸走進候車大廳。爸爸左右瞅瞅徑直走向大廳東邊，將肩上沉甸甸的編制旅行袋放在空位前，忙轉身接下我的袋子。

“呦，車站裝修的不錯，比以前豪華多了。燕兒，快坐下歇會兒?！蔽艺局鴽]動，好奇地看著墻壁上五顏六色廣告牌。接著，目光落在一個個聚精會神的低頭族，后面有兩位老婦在嘮嗑、一位大爺歪著頭正打著盹。

“咯咯。”突然，一位穿杏黃T恤衫的女孩對著手機笑出聲來……

“嗨，立秋都過十多天了，天還這么熱。燕兒，快坐下歇會兒，我去買票?！卑职质治請蠹堖厯佭呄蚴燮碧幾呷ァ?

我剛要挪步，一位小女孩直沖我跑來，我正納悶？低頭一看，一只紅皮球向我滾來。我彎腰捧起紅皮球，小女孩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將球捧走。原來倆小女孩在做拍球游戲，看樣子玩了有一會兒，圓圓的胖臉蛋顴骨處泛起紅潤像個紅蘋果。只見小女孩睜大雙眼，緊閉雙唇，全神貫注地拍球。而大女孩卻張著嘴巴，弓腰伸手去捅紅皮球。小女孩轉著身子，用屁股擋著大女孩搗亂的手。可是球還是蹦跳著跑遠了，小女孩撒腿去追。突然，一個趔趄摔倒了。

“摔著臉了!”我喊。只見大女孩飛快地跑過去，將小女孩扶起。小女孩雙手卻緊緊地捂著臉。

“放手，快放手！”大女孩邊扒著小女孩的手邊焦急地喊著。

“摔著臉了！”我擔心起來。

“放手，快放手！”大女孩又喊。

“叭啊——”突然，小女孩緊捂臉的雙手張開，仰臉喊出。大女孩一愣，佯裝生氣地拍了小女孩屁股一下，小女孩咯咯笑著跑去撿球了。

“燕兒，你怎么還傻站著？還背著書包？”爸爸責怪著。我聳聳肩，這才感覺到書包還在肩上，爸爸急忙過來擼下我的書包。

“挺沉的書包還不舍得放下?！卑职粥洁熘?。

“哎呀，我現在好輕松?！蔽伊嗥痣p臂說。

“燕兒，快坐下歇會兒。”爸爸催促著。

“怎么不早點放下書包？真夠木訥的。”我坐下才感到雙肩隱隱的痛。

“燕兒，時間還早，你去溜達溜達看看光景，我在這看會兒報紙?！蔽艺酒鹕韥硐虼髲d西面望去，西大廳來來往往的人挺多，我不由得皺起眉。

“燕兒，去——去溜達溜達看看光景。”爸爸又催促著。

我向西大廳走去，有小賣店、包店、書刊店……我在書刊柜臺前駐足觀看，刊物封面上都是些男女明星照，我又看了看服裝設計、小說……我走馬觀花，不到十分鐘轉了回來。

“怎么這么快？”爸爸望著我疑惑地問。

“沒啥好看的?！蔽野櫰鹆嗣?。

嘿嘿。燕兒，你呀，看光景還皺眉，好像誰逼你去討債似的。燕兒，你就是在家圈慣嘍，放出來都不知往哪跑。好吧，你在這呆著，我去溜達溜達看看光景?！闭f著爸爸樂呵呵地走了。

看著爸爸的背影，我也納悶？我年紀輕輕的，還沒有爸爸有朝氣、有興趣。

“唉——”我嘆著氣一屁股坐下，自大學通知書下來，爸爸像變個人似的，勤快的家里家外忙活著，踏車去鎮上買海鮮，做我喜歡吃的紅燜小黃花魚、干椒炒蜆子，還買了三次我很少吃到的香蕉、橘子。平時話不多的爸爸，驟然話多起來，還時不時地哼上一段小曲。功夫不大，爸爸拎著兩個大袋子，樂呵呵地回來了。

“爸，你怎么又買這么多東西？”

“買點面包、橘子車上吃?！?

“我包里還有好多吃的呢?！?

“包里不是沒有面包、橘子嗎。”

喇叭響了，開始檢票了。旅客們紛紛站起來，熙熙攘攘地排成一條長龍。我背起書包接過爸爸兩個袋子，緊跟在爸爸身后。通道里旅客們蜂擁而過，我被人流碰撞到通道邊，當我再向前趕時，已不見爸爸的蹤影。我焦急地邊走邊踮起腳尖向前張望，仍不見爸爸的身影。

“燕兒，燕兒，在這兒?！蔽已曂ィ职忠颜驹谲噹T旁向我招手。

“嘿嘿。燕兒，嚇我一跳！我還真怕你走丟了。這會兒跑哪去了？”

“我——我——也不知道咋的，走著走著就被擠到通道邊上?！?

“燕兒，你坐里邊靠窗好看光景。”我坐定后才松了口氣，感覺雙肩隱隱的痛。

車緩緩地開動了，歡快的音樂讓我心情放松。我手支下巴向外眺望，窗外小樹林飛快地向后掠去，遠處的田野、丘嶺……慢慢地向后移動著?？戳艘粋€多鐘頭，我不由得連打兩個哈欠，直起身子感到眼皮沉沉的。

“燕兒，你困了，在這茶桌上趴一會兒?！卑职终f著將茶桌水杯拿開。我趴在茶桌上，在列車聲的伴奏下，我朦朦朧朧的眼前出現了，奶奶慈祥微笑面孔：“燕兒，奶奶就不下地送你了，到大學校里要注意身體，好好讀書……”

那還是在三個月前，奶奶在院里拎半桶水回屋，一轉身腰扭傷了。盡管奶奶吃了十多盒小活絡丸，爸爸每晚給奶奶做按摩、熱敷，可就是不見好轉。奶奶躺在炕上連翻身都疼得不行，更不用說下地走路了。

還有，媽媽和鄰居們為我送行的情景。村頭不到一里地路程，我們卻走得很長時間，行李已被大牛用摩托車載到汽車站。一路上大牛媽最能嘮叨，她邊説邊向我身邊湊，瞇眼伸脖看著我。

“呦，真是女大十八變呀，燕兒，越長越漂亮了?！蓖蝗?，她驚訝地說。好像三年沒見過我似的，接著又說：“記得，小時候燕兒蠻淘氣的。有一年剛開春，一大清早，我就聽到我家院子里雞嗷嗷叫，我出來一看，只見燕兒手里拎著根樹條，滿院子追打我家六只老母雞。咯咯……”

“哎呀！大牛媽，你家六只老母雞叨燕兒家菠菜苗了?！睆埓髬尳舆^話茬說。

大牛媽尷尬地咔巴著眼，換了話題：“燕兒她媽，等你閨女大學畢業，在大城市工作，在大城市安家，嫂子你就等著享福吧?？┛！贝笈屨f完笑出聲來。

“可不是嗎，燕兒小時候是挺淘的。六歲那年，把我家院里剛開的五朵大紫紅月季花掐得一朵不剩。咯咯?！编従觿⒋髬屨f完大笑起來。

“呦，她劉大媽那時燕兒是四歲。”媽媽微笑地說。

“四歲？喲——那我記錯了。當時我記得就這么高，那會兒我就看出來了，這孩子將來準有出息?？础F在長得比她媽都高還聰明，都考上大學了，將來當了官，可別忘了你劉大媽呀?？┛??！?

一路上，媽媽嘴角翹著，臉紅潤潤的。村頭到了，我和媽媽鄰居告辭，坐上爸爸的自行車很快到了汽車站，大牛蹲在汽車站報攤旁看報。爸爸拍著大牛肩膀說：“大牛，謝謝你?！?

“這——這——王大大謝啥，咱這是誰跟誰呀？拜拜。”大牛咧嘴憨笑著。說著跳上摩托車，一溜煙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