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放學(xué)回家時，媽媽去大牛家了。

“燕兒，不等你媽了。你媽一坐起來就沒個頭，快過來吃飯吧。”

爸爸在我對面坐下，微笑著勸我吃菜，還夾一塊雞蛋餅放到我碗里。幾次抬頭注視我，欲言又止。我沒多想，只管吃自己的，待我放下碗筷要離桌。

“燕兒，你再坐會兒，我跟你説幾句話。”爸爸終于開口了。

“唉——為給你奶奶看病拿藥，咱家現(xiàn)在挺緊巴的，你媽不容易，這幾天在集上一蹲就是四五個鐘頭。咱家收點果子，想換點現(xiàn)錢。你媽説你們學(xué)校旁集市果子好賣，一天能賣一百多塊呢。”説到這，爸爸注視著我等著我的回答。

“這——這集市離我們學(xué)校太近，讓同學(xué)看見……”我嘴噘得老高。

“這有什么？咱們家自產(chǎn)的水果，到集上能多換點現(xiàn)錢，如果賣給果販子就要折半了。農(nóng)民不都是用農(nóng)產(chǎn)品換錢嗎？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爸爸皺著眉注視著我，我為難得低下了頭。

“那好吧。”沉默了一會兒我說。

“這就好了，你媽怕你不愿意，遭埋怨。”爸爸高興的緊皺的眉舒展開了。

“好了。燕兒，你回屋看書吧。”爸爸露出慈祥的笑臉。

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怎么媽媽到集市賣點果子，自己就怕丟人，就接受不了呢？看看大牛初中就幫家里賣水果，聽說賣得挺好。他爸說：“別看大牛不是塊學(xué)習(xí)料，可做買賣是塊好料。”還有蘭花讀職高就幫她媽賣服裝，聽說收入不錯。而自己現(xiàn)在讀高中，不能幫家里賺錢，還花家里的錢，怎么能責(zé)怪媽媽呢？媽媽是為這個家，是為我的學(xué)費，想著，想著，我感到很愧疚。

又是一個放學(xué)早的下午，我快步向廣場集市走去。在一排地攤中，我一眼看到熟悉的大籃子、桃紅色羽絨服，媽媽孤單的坐在那里，前面擺放著蘋果。

“媽——”我走到媽的地攤前，壯起膽子喊道。

“燕兒——你怎么來了？”媽媽驚訝地睜大雙眼問。接著，眼睛掃了一下四周，隨手捋了一下額前散發(fā)。

“今天考試放學(xué)早，我來看看。”

“燕兒，你先回家，我再蹲會兒。”媽媽仰臉催促著滿是疲憊的臉上掛著苦笑。

“燕兒，你快回家。”見我沒動，媽媽伸手推我。

我知道媽媽是等我們這幫學(xué)生的，看到地攤上足足半藍多蘋果，回家還要走四十分鐘路呢。

“媽媽，蘋果還剩這么多你能拿動嗎？”我疑惑地問。

“能拿動！”媽媽堅定的說。我不忍心讓媽媽拿這么多水果，走這么遠的路。我不顧媽媽再三催促，從書包里抽出兩本書，放在石臺上坐下。

“哎，石臺涼，你坐這個。”媽媽將自己的棉墊子遞過來。

“不用，不用，坐這書挺好的。”我擺手說。媽媽沒吱聲，走過來把棉墊子硬塞到我屁股下。我沒有猶豫，立刻拿起棉墊子，走過去強塞在媽媽的屁股下。

“嘿嘿。我本以為今天是周五好賣，就多裝了點，誰知還剩這么多。”媽媽看著我無奈的笑了。

天漸漸暗了，一陣風(fēng)吹來，卷起泥沙撲面而來。

“呸——呸——燕兒，咱們收攤回家。”媽媽干吐了兩下，站起雙手拍打著衣褲。

我起身跺了兩下腳，又拍拍褲子，背起書包伸出右胳膊挎起籃子就走。

“燕兒，燕兒，我來，我來。”媽媽在我身后追喊著。我頭也不回，倔犟地挎著籃子在馬路上疾走。

“燕兒，我來，我來。”媽媽還在喊著。我大約走了半里多路，我腿一點點沒勁了，步子也漸漸慢下來。要命的是沉重的籃子，把我胳膊勒得鉆心的痛。盡管我每走三十來步輪換一次胳膊，可是，離到家還有挺遠的路，我咬牙堅持著、堅持著……還是媽媽緊跑兩步搶過籃子。我胳膊疼痛一下子沒了，身子也輕松了。

媽媽挎著水果籃子不緊不慢地走著，這次我才知道，瘦弱的媽媽不管是體力還是耐力比我強得多。我和媽媽并肩走著，手不停地揉著疼痛的胳膊。

“呵呵。硌疼了吧？別看你個子高，可你沒鍛煉過，細腿細胳膊受不住的。別看我老腿老胳膊的壯實著呢，拿這點東西不算什么。”媽媽慢悠悠地説。

“今天一早，你爸說天不好，果子不好賣讓我少裝。我沒聽，結(jié)果還剩這么多。還是你爸會算。呵呵。”媽媽說完笑了。

“怎么？賣果子跟天氣有關(guān)系？”我好奇地問。

“呵呵。太有關(guān)系了！天氣不好，人就不愿出來，人不出來你果子賣給誰呀。”

“燕兒，今天你考的咋樣？”媽媽轉(zhuǎn)了話題。

“嗯——還行吧。”

“那——能及格嗎？”

“及格沒問題，如果填空都對的話，那就是個優(yōu)。”

“不錯，呵呵。燕兒，你以后放學(xué)早就直接回家別到集上了。要抓緊時間學(xué)，現(xiàn)在競爭多激烈呀。”

“嗯，好吧。”我嘴上愉快地答應(yīng)著，心想下次還來。看著媽媽挎著沉重的籃子，邁著穩(wěn)健的步子和我聊著，還不時發(fā)出朗朗笑聲。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心里總覺得很愧疚。為了這個家，媽媽再苦再累也是硬挺著不會說出的。

第二天起床，穿衣時我感到兩只胳膊很痛。低頭一看，兩只胳膊軸彎處紅紅的腫得老高，用手一按鉆心的痛。真不知道，媽媽平時是怎么挎籃子的？我不由得鼻子發(fā)酸，深感生活的艱辛，賺錢不易。我想起在小學(xué)每當(dāng)學(xué)校搞春游，我就高興的不行，一蹦一跳地跑去告訴媽媽。看到媽媽從腰里拿出塑料袋包，遞給我錢時，我還直皺眉嫌少。現(xiàn)在回憶這事愧疚感立刻籠罩著我，那時我是個不諳世事的女孩。上中學(xué)以后，每逢周日我來到后院想幫家里干點活。

“燕兒，這兒不用你，我和你爸忙得過來。”媽媽見到我就說。接著不是將一藍豆角遞給我，就是將一個大牛腿瓜塞到我懷里，我只得乖乖回家。就這樣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在我的“小天地”里看書、做題、背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