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自己去報到。我說這話是下很大決心的。可話一出口，立刻遭到爸媽的強烈反對。

“燕兒，你從來沒出遠門，你自己去我可不放心。還是你爸陪你去吧，這樣即送你去報到，你爸就權當去大城市旅游一回。咯咯。”媽媽說完咯咯地笑了。

“我想鍛煉鍛煉，這樣還可以省點開銷。”

“嗨，路也不遠，來回也就三、四百元開銷。”爸爸說。

“這事我和你爸早就合計好了，讓你爸送你去，這樣我和你爸你奶奶都放心。”

列車震動了一下，打斷了我的回憶。我睡眼朦朧地抬起頭來，一股橘香撲面而來，我納悶地轉過頭，爸爸將剝了皮的橘子遞到我面前。接過橘子橘香味更濃了，直往鼻孔里鉆，我口水立刻下來了。我手托著橘子欣賞著，圓圓的、嫩嫩的且布滿橘絡。我將橘子湊近鼻子，貪婪地嗅著。然后，掰下一瓣放到嘴里，輕輕一嚼滿口甜酸，沁入脾胃。

“這橘子味道真好，酸甜適中。”

“這是沙糖橘。”爸爸微笑著雙眼瞇成縫。

列車在飛快地奔馳，發出有節奏聲響。我望著窗外時光荏苒，讀完小學六年，讀完初中三年，再讀完高中三年，一晃十二年過去了。記得，剛上初中時，就盼著上高中。上了高中又盼著高考，當高考臨近了，又覺得時間過得太快，最難盼的是高考分數和錄取通知書。考試才過三天，爸爸就開始忙著聽廣播，去村頭打聽消息，那樣子比我還急。

我還記得，我將錄取通知書遞給爸爸那一刻，爸爸接過信封用顫抖的手剛抽出通知書，媽媽在一旁一把搶過去，只看到我的名字就仰倒在炕上，嚇得我和爸爸以為媽媽暈過去了。爸爸用顫抖的手擎著比手掌大點的通知書，讀了一邊又一遍：“燕兒考上大學了。燕兒考上大學了。”這回，爸媽懸著多日的心總算落到肚子里。

“燕兒，你是咱們村第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女孩，實現了我和你媽多年的愿望。現在我心里就是兩字——高興。”晚飯時，爸爸語重心長地說。

“咱們村不是已經有兩名大學生了嗎？一個是孫大個兒子，一個是王胖子兒子，他們早就畢業當干部了。”媽媽說。

“你說那倆小子，孫大個兒子是大專生，王胖子兒子是二本。”

“老王，你一會兒重點大學，一會兒大專生，一會兒二本，我都糊涂了，你就說他們和燕兒一樣不一樣吧？”

“不一樣，絕對不一樣。”爸爸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都是大學生嗎？怎么不一樣。”媽媽一臉疑惑。

“哼！不在一個檔次上。燕兒不但是統招生，還是985高校。嘿嘿。”爸爸得意地笑了。呵呵。媽媽也跟傻笑。爸爸媽媽笑過后，我清晰地看到爸媽雙眼都噙著淚，瞬間，我感到心里即欣慰又踏實。

我知道我不是個聰明女孩，最大的不足是反應慢、運算速度慢，同學們很快能答出的題，我卻需要思考一會兒。記憶也不是很好，別人只要看倆眼就能記下的定理公式，我卻需要反復背多次。為了彌補不足，我只有多看書、多做題、多花時間背誦，勤能補拙，高分出于勤奮對此我深信不疑。在大學里我還要堅持這三多。

車廂里靜了許多，爸爸頭倚著靠背閉目養神。窗外遠處田野上，一眼望不到邊的玉米正在泛黃，看來又是一個金色豐收年。

突然，傳來女孩打手機的聲音，我循聲望去，在前排靠窗的座位上，一女孩正在打手機：“我在火車上——早著呢——還有四個多鐘頭！”女孩右手拿著手機左手拍著身旁一位老伯的腿說：“快讓一下呀。”老伯微笑著收起報紙，收腿身子后傾讓出路來。

女孩拿著是大屏幕手機。她臉蛋白皙，劉海下一雙眼睛不大但很有靈氣，咖啡色短發柔順下垂發梢外卷，上身穿時尚的橄欖綠T恤衫，下身穿黑色緊腿八分褲。

“哼——咋呼啥！怕別人不知道你有大手機？”坐在我對面一位農民模樣大叔不滿地瞅著女孩，好象對我說又好象自言自語。

女孩翹著嘴角回來了，哈腰拍了一下老伯腿說：“讓一下呀，快讓一下呀。”老伯皺了下眉，立刻收腿身子后傾讓出路來。

女孩坐下拿起飲料瓶，仰臉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口，放下飲料瓶，用手一抹嘴巴又拿起手機，看來女孩是個游戲迷。

女孩身旁大伯像是位干部，上身穿白襯衫下緣掖在褲子里，下身穿藏藍色褲子，腰間扎著紫紅色寬腰帶，頭發向后梳得溜光锃亮，一看就是位穿戴頗為講究的人。

鈴聲響了，女孩又來電話了。我看老伯站起身子，手握著報紙直皺眉。

鈴聲又響了，女孩又來電話了。我抬頭再向女孩那兒望去，女孩又站起來，可老伯已不在位了。爸爸又遞給我一個橘子。

“不吃了，我想喝水。”

“吃吧，橘子已經剝好了。”接過橘子，橘香撲面而來，我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輕輕掰開一瓣橘子送進嘴里，輕輕一嚼滿口甜酸，沁入脾胃。

“這橘子味真好。”我抬起頭正和爸爸打個照面，爸爸嘴角翹著正注視著我。一絲羞怯掠過我的臉頰，我低下頭看到手中的橘子，急忙掰開橘瓣往爸爸嘴里塞，爸爸轉著頭左躲右躲也躲不過，無奈，只好張開嘴巴。

“橘子味不錯。”爸爸邊嚼邊說。我再一次往爸爸嘴里塞。

“不吃了，不吃了。”爸爸用手擋著，我又塞，爸爸接過橘子塞進嘴里，隨手拿起水杯去打水了。

看著爸爸的背影，我思忖起來：“雖然，爸爸買了一大袋橘子，可沒見爸爸吃呀，爸爸卻剝給我吃。我都上大學了，還等著爸爸喂呢？卻不知主動剝橘子給爸爸吃。記得，剛上初中我覺得該自己洗衣服了，可是我幾次剛把衣服浸泡在盆里還沒搓洗，爸爸看見就把盆端走了。

“燕兒，衣服不用你洗，放到臉盆里就是了。你只管讀書，把書讀好了比什么都強。”工夫不大媽媽笑呵呵地進屋說。

還是在初中，我不喜歡物理課對電學、力學很煩不愿學，結果期末考了六十三分。就這個六十三分，我在班里總分排名由十五名，一下跌到三十二名。家長會后，爸爸一連兩天眉頭緊鎖，看得出爸爸對我這次考試成績很失望。

“燕兒，考不上高中，咱就學一門技能。”第三天晚飯后，爸爸終于把憋在肚里的話說出來。這次考試對我觸動很大，我很愧疚。我突然認識競爭二字后面的殘酷。物理課不是你喜歡不喜歡的事，而是必須要學，而且還要學好，不能任性偏科。今后，我成績如還進不了班里前十五名，高中就與我無望，大學更與我無緣。從那天起，我下決心攻物理，一定要考上高中，考上高中才能有望考上大學，不辜負父母的期望。用知識改變命運，是我這個農民子女奮斗目標，也是我爸媽期盼的。

我開始攻物理，上課認真聽課不懂就問，晚上開夜車從電學開始復習。每次測試只要分數落下，我就像驚弓之鳥嚇得不行，連夜復習補上，不讓物理分拖總分后腿。一分耕耘，一份收獲。初二期末，我終于邁進前十五名。上高中后，我和爸媽交流的時間更少。每天只在吃晚飯時說一會兒話，而這時都是爸媽問，我答。其余的時間我都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看書、做題、背英語……說來奇怪，今天在火車上時間充足了，我又沒話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