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不是很冷。

他搓了搓自己手上戴著的手套，上面還有兩個縫在手背處的鵝黃色絨球，被他這幾天揉的小了一圈。媽媽這幾天給他講，天氣會降溫，不要亂脫衣服，要聽媽媽話一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覺得手心熱的冒汗，就快打濕手套里的絨布了。

街邊路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店鋪里面飄出來的濃郁的糖漿氣味鉆到他鼻子里。他背著書包獨自一個人往回家的路上走著，邊聽著旁邊的人們交談些瑣事閑話邊盯著腳下路面上鋪的暗紅色的地磚。他時常一個人走，啞在那里不免覺得寂寞無聊，就喜歡邊走路邊數著格子走，比如一步兩個黃格子，再一步一個紅格子；比如一直順著一條線上的地轉走；再比如踩著一條縫一直走下去。

他順著那條黑色的地磚縫向前走去，走了幾步之后在心里面騰騰的打起鼓點來，開始哼著零零碎碎的曲調。他記起來很多在腦子里飄蕩的音符，平時聽見的歌的曲調都在自己一個人走路時全部像山洪一樣冒出來然后走音的把他們給唱出來，一個一個踩在鞋底地朝前走著，不知道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他身子一偏，一個小踉蹌差點倒在右邊的涂滿小廣告的圍墻上。“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他看見班上的平時一周講不上一句話的同學牽著身邊父母的手，表情訝異的看著他。“我...”他不知道怎么開口向同班同學解釋自己一個人放學回家，不合群并不是他的錯，“我回家啊。”

臉上布著些雀斑的同學眨了眨眼睛，像是沒聽清楚他講什么一樣皺起來粗短的眉毛，又朝他努努嘴：”你看現在幾點了？“

他呆呆的抬頭一望，發現剛剛還是天朗氣清的下午天，現在已經是漆黑一片了。

“要不然我讓我爸爸媽媽給你家里人打個電話...?“同學好意問道。他仰頭注視著夜空，又低下頭問面前的同學：”我想知道這里是不是a區？“

“你讓你爸媽過來接你吧。”同學有些堅決這個決定，把手機遞給他；看他不接，就硬塞到他手里面。他不明所以的看著手里的手機，又看著同學那張不容拒絕的臉，胃里忽然翻江倒海起來。他捂住嘴，皺著眉頭四處找垃圾桶，卻發現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鵝黃色的路燈的燈光罩在這條街上，格外的寂靜。

他愣了一下，又轉頭看了看面前緊緊盯著他的同學，再抬起頭看了看同學身后異常沉默的大人。他逼迫自己鎮定下來，喘了幾口氣。同學開始小聲的催促他，他視而不見，繞過同學走到那兩個大人面前，說了一句“叔叔阿姨好”。

他們沒有反應，還是跟原來一樣偏過頭和對方互相竊竊私語一樣的動作，讓他看不清這兩個人的臉。

他忽然像變了個人一樣，把手機使勁地摔到那兩個人的身上。手機像是砸中了石頭，發出鏗鏘的聲音，被彈開砸到了地上。同學在一旁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哀求。

他看著哭喪著臉的同學，捏著拳頭聲嘶力竭的吼出來：“我說了多少遍！滾開！”

同學坐在地上，低著頭。他看見對方的手慢慢的開始變化，從指甲的末端到手指再到小臂，直到全身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他看見對方蒼白的皮膚和泛著紅褐色光邊的長發，腿腳開始顫抖起來。“我告訴你好多次了，”他緊緊抓住自己的手套，開始不自覺的用力撕扯著貼著皮膚的絨布，“別來找我了，求你了。”

“如果你不愿意讓我見你的父母，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來得及救他，”那個人的喉嚨里發出了疲憊的少年聲音，“我看起來很像壞人？”

他盯著面前這個人，像是看傻子一樣，點了點頭：”你見過誰一直騷擾一個人從小到大的？“

“...我這不是騷擾，”那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這也是最后一次我來找你了。”

“謝天謝地，”他漲紅著臉，只是因為惱怒童年以來一直都有的如影隨形的鬼影，“你真的很嚇人。“

他看著那個人坐在原地，背靠著那兩個靜止不動的人，慢慢的隨著空氣流動消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