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經過了六世輪回，若第七世還能繼續堅守前世承諾，相愛相守，那之后便能永世在一起。

我和他牽著手聽了，欣喜還未過便又聽到：第七世，方寧與要喝孟婆湯。

****

黑暗、沉悶、壓抑、窒息，我奮力地向前掙扎，覺得頭顱被夾得生疼，喉嚨被擠得無法呼吸。終于我的頭擠出了狹窄黑暗的通道。外面的光明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清楚聽到周圍人的歡呼：“出來了，出來了，孩子出來了！”

“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一個虛弱的聲音急切地問道。

“回夫人，是個千金。”我聽到產婆的話，那個虛弱的女聲便不再說話。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話，我經歷了六世的輪回，每一次都會聽到這樣失望的對話，這是第七世，自然不會例外。

“我怎么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過了一會兒那個虛弱的女聲再次響起，“給我看看孩子……”對啊，我怎么忘了哭了，一聽到這話我立刻扯開了嗓子哭起來，我感覺到我從一個人的手臂里被轉到另一個人的手臂彎里。

“是個漂亮的姑娘……”我終于看到了我這一世的母親，她臉色蒼白而虛弱，但是盡管如此，我能看出她是個美人，尖俏的下巴，含情的杏目，小巧的鼻子，我見猶憐。

“夫人的女兒怎么會不漂亮呢。”產婆奉承地說。

“可憐的孩子，你若是個男孩兒，你娘也不至于再受苦了。”我的‘母親’含淚地說道。

受苦？對我來說，我已經不知道苦是何物了。這個可憐的女人竟然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她未出世的孩兒身上，卻全然不知有些事是宿命，有些事需要爭取。六世輪回，我當過亡國公主，當過風塵女子，當過王爺的床奴，當過替代公主遠嫁匈奴的宮女，當過被皇上賜死的寵妃，當過兩國紛爭的美人棋子。六世磨難，受苦，我已經習慣了。

而我，現在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喝了孟婆湯的他，什么時候我才能遇上？

“夫人，給小姐起個名字吧。”旁邊的小婢女說道。

“名字？”夫人一聽也有些愣，“就叫啼紅吧。”一聽這名字，婢女就皺起了眉頭。

啼紅？是夢啼妝淚紅闌干嗎？這不是個吉利的名字，也難怪婢女是那番神情了。她是在給我一個被男人拋棄的名字。美麗的母親，有著如此的容貌卻不能好好的利用，她自然是注定受苦，卻以為我也是美人失寵的命運。

****

三年后。

自我出生以后，我便只見過我父親一次，在我滿周歲的時候，他是一個比我母親大二十歲的中年男子。母親是他的第六個女人，也是第五個給她生了孩子的女人，我是家里的第五個孩子，于是他便在我出生的第二天，納了第七個女人進房，為的只是一個男孩兒。

這些事都是在我幾個月大的時候，聽婢女和奶娘交談時說的，我們這個院子里，大人便只有三個，母親，婢女碧梳，還有奶娘林媽。當然，以前還是有很多的婢女，只是從我出生的第二天開始，就沒有了。

今天是我三歲的生日，父親卻好像還記得，竟然來我們這里，見我正站在樹下看桃花，便走了過來。我看著他，沒有感情也沒有孩子的懵懂，朝他嫣然一笑：“爹，您來了。”

他看了我的反應，神色驚愕，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幾歲了？”

“回爹爹，紅兒今天滿三歲。”我平靜而恭敬地說。

他滿臉的懷疑和驚訝，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說什么，這時從屋里拿著新給我做的衣服出來的母親，看到了父親一下子激動地跑來：“老爺，您怎么來了？”

被母親這么一打岔，父親才從驚訝中緩過來，轉過頭來對母親說：“今天紅兒三歲生日，我過來看看。”

“老爺，您還記得紅兒……”母親說著就哽咽了起來。

“她是我的骨肉，我自然記得。”老爺有些尷尬的說，臂彎摟過母親入懷，眼神卻始終在我身上。我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始終帶著禮貌地微笑。

“綠霏，紅兒一向如此嗎？”老爺問道。

“老爺，是不是紅兒剛才冒犯您了？”母親脆弱的神經一聽老爺的話就緊張起來，“她才三歲，沒有出過園子，方才是不是沒有認出您？求老爺不要怪罪她。”

“不，她認出我了，而且很有禮貌。”老爺說。

“老爺，紅兒一向這樣，她很懂事。”母親一聽老爺的話，舒了口氣說。

“她很漂亮。”老爺看著帶著欣慰的笑容。

“老爺過獎了，她還不過是個小孩子。”

“明天我會派人過來，教紅兒琴棋書畫。”老爺平靜地說。

“老……老爺……”母親聽了激動得不敢相信。

“紅兒很聰明，不要耽誤了她。”老爺嘆了口氣說，“也算我對她的補償

吧。”

“謝父親大人。”聽了這些我恭敬的彎腰行禮說道，他神色復雜地離開了綠竹園，我和母親居住的地方。

“紅兒，紅兒，你是怎么做的，老爺怎么會一下子對你這么好？”母親激動而興奮地蹲下來，摩挲著我的臉問道。

“娘親，父親只是沒有見過紅兒，若父親早一點見到我，便會早一點做出今天的決定。”我說，“我自然是比弟弟強。”

第二天，父親果然沒有食言，從辰時開始便有老師來到雨霏園，上午的辰時到巳時，是來叫我識字讀書的老師，是父親在朝中的門生，前年的及第進士，一個年輕的男子，叫于昭令。他進來我的書房，見我是一個站在椅子上才能夠到桌子的小孩兒，吃了一驚，轉身問婢女碧梳：“小姐芳齡幾何？”

“回老師，小姐剛滿三歲。”碧梳說道。

“三歲？蘇老爺家的慣例不是五歲才識字讀書嗎？”

“老爺的決定，奴婢不敢隨意猜測。”碧梳說道。

“于老師，請問可以開始了嗎？”我見他一臉的不解還想對碧梳問什么，直接打斷了他。他被我的話打斷了，轉過頭來一看，見我一臉安靜，不像小孩子的樣子，心里更加疑惑。其實這些所謂的琴棋書畫，我不學也罷。從公主到風塵女子，從寵妃到美人棋子，我所知道的，遠比這個男子知道的多，我只是為了讓這個家里的男主人注意到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