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得比平日晚些，等梳妝好了之后，我準備去我的書房。剛走出門，碧梳就停下了，我問道：“碧梳，發生什么事了嗎？”

“娘娘，園子中間有一面鼓。”碧梳說。我聽了欣慰地笑了，成玦果然不負我托，幫我找來了一面鼓。

“帶本宮過去。”

我站在了鼓面前，雙手觸摸著這面鼓，繞著它緩緩走了一圈。然后滿意地笑了：“老師，您怎么知道我要的是這種大小的鼓？”

“草民不過是選了一面最適合跳舞的鼓。”成玦說。

“能扶我上去嗎？”我輕輕問道，接著便感到腰被一只臂膀環抱，輕盈地就跳上了鼓，雙腳穩穩地落在鼓上。

“你會武功？”我有些欣喜地問道。

“略懂一二。”成玦謙虛的說。我聽了很高興，成玦總是能給我帶來意外的驚喜。

“娘娘需要音樂嗎？”我還未開口，他便問道，我心中一暖輕輕點了點頭。我感覺得到他下了鼓。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了一曲簫音。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我一聽他的旋律就輕輕哼唱了出來，跟著就邁開了腳步，開始了舞蹈。

我的第二世是青樓風塵女，對我音律和柔軟肢體的培訓，是我整個童年的記憶。有幾支舞蹈，我怎么無數次輪回都沒有忘記，而也是憑著這幾支舞，我在之后成了寵妃，成了美人計。我熟練而靈動地舞著，看不到臺下人的表情，我心里全是往生的畫面，我相信，我會是妖嬈的傾城女子。

秀女的到來，給后宮注入了新的氣息。

三月廿八，我十一歲。碧梳帶來了消息，秀女之中有三位冊封了。其中一位便是我的四姐，蘇玉晴，年方十八，正是花一樣的年齡，現在成為了玉婕妤。另外兩人分別是絹美人和泉美人。

我微微一笑沒有答復，我還得等待四年，四年之中誰又會變成誰，不得而知。

***

四年后。

宣德六年，我終于迎來了我的及笄之年。

在我缺席的這幾年中，我的姐姐玉婕妤夜夜專寵，雖未誕下兒女，但仍然成為了玉淑妃。杜修容，代替我統領后宮，掌管鳳印的女人，已經成為了三個孩子的母親，成為了杜貴妃。

沒有我身影的后宮，皇上依舊是美人相伴，兒女承歡。整個皇宮之中，恐怕除了太后以外，沒有人還記得起當年的三歲太子妃。等到我的及笄之年，我忽然發覺到了我的多余。我繼續在我的鼓上跳舞，踏著的卻是我自己的忐忑和絕望。

四月十五，皇上壽辰。

在含元殿舉行了盛大的壽宴，太后喜歡看煙花，便找來了各式奇特的煙花為太后表演。我只能聽到煙花煩人的爆破聲，卻看不到煙花綻放的美麗。煙花之后，是給太后和皇上助興的歌舞表演。

“皇兒，今日是你的壽辰，卻給哀家準備了這么漂亮的禮物，今日，哀家也給皇兒一份禮物。”太后說完，接著我就聽到擊掌兩聲。我知道，我的時刻到來了。背對著他我站在我的大鼓上，水藍色衣服隨意的穿在身上，右邊香肩半露，做出了舞蹈的開場姿勢，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抬進了宴會的中央。

我感覺到鼓被輕輕放下，樂師開始奏起了音樂。聽到音樂，我輕動身軀緩緩唱到：“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接著我側轉身子開始了舞蹈，我的水袖長飄，我的靈腰纖動，我的雙腿如蛇，我的歌喉婉轉。最后我旋轉身體，宛若隨風落葉，我的裙擺在這時散開，里層經過精心制作，有著深淺色彩變化的裙擺散出，我戛然停止了動作，裙擺遮住了整面鼓。我若受傷的鷺鷥一般，盤腿坐下，身體伏在鼓上，頭埋進手臂里。停止的音樂在這時緩緩響起，我的手臂隨著律動如波浪起舞，接著我站起了身子，藍色的衣服已經被我褪下，里面著的是一件白色的翩躚仙裙，我如仙鶴一般跳下了鼓，然后跪在地上說：“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兒對這件禮物還滿意嗎？”太后問道。

“傾國傾城也不過分。”我聽到他緩緩的贊出這一句話，心里激動得差點流出眼淚。

“美人可否抬起頭來。”他又說到。他沒有認出我，我剛才的舞蹈他居然沒有認出我就是那個三歲小女娃。我緩緩抬起頭來，眼神空洞地看向黑暗。

“她……”我聽到他遲疑的聲音。

“皇兒難道不記得她了？”太后語氣帶著和藹的笑意，“紅兒，你先下去換裝吧。”

“是。”聽到這話，我緩緩站起身來，我的手被一個宮女扶著，離開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