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棲鳳宮之后剛坐下，上來奉茶的紫萍恭敬地說道：“娘娘，張公公來了有一會兒了。”

“張公公？哪個宮的？”我問道。

“回娘娘，是麟德殿的。”

麟德殿？我一聽便明白了，嘴角輕輕一笑說：“傳。”

不一會兒就聽到一個人從隔壁走來的聲音，然后是尖銳的太監聲音：“小的叩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今日讓公公等久了，著實不好意思。”我說道。

“娘娘打理后宮事務繁忙，奴才候著主子是應該的事。”皇上身邊的人果然機靈，一句話便已說明我處理杜貴妃的事是天經地義，對于我這個剛上位的皇后來說，這樣的肯定無疑是最需要的。

“公公之前在皇上身邊，是擔的什么要職啊？”我微笑著說。

“回娘娘，奴才不過是在麟德殿做些小事，微不足道。”這個太監果然聰明，不借著皇上的勢得意忘形，并不言明自己究竟做什么，單單說自己做的是小事，這樣的人做的往往都不是小事。

“張公公，我這棲鳳宮里宮女不少，卻獨獨缺了一個能管事的人，本宮就讓公公您做棲鳳宮的總管如何？”我捋了捋袖口花邊，笑意深濃的說道。

“奴才謝娘娘厚愛，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春天的夜還是很涼，聽著更漏滴答，只覺得時間在我身上如指尖滑落，冰涼如刀，開始寫下蒼老的痕跡。十五歲，我已經傾國傾城了，他卻仍然不看我一眼。我明白得太遲，現在才開始爭奪，等我爭到的時候，是否已經如花凋零？

現在想必各宮都在忙著靜候皇上吧，那些準備了卻又沒有等到的人，是不是會失落地輾轉反側？而我呢，我不用準備，因為我知道，棲鳳宮是夜里最涼的一座宮，皇上不會來。消磨時光便開始彈琵琶，剛一撥弦，那如珠在地上滾動的聲音，讓我心里不禁一抽，這樣的靜夜，任何聲音都顯得如鬼魅般駭人。

我靜靜地彈著，眼中浮現的依舊是我和他的第一世，方寧與和顧青絲。我和他的相愛，便是從那一世開始，后來我們經歷了六世磨難，每一世都是痛楚的遺憾，我們便會回想起最美的第一世，然而，這一次卻不同，我的回憶永遠沒有他來作伴。

“姐姐……？”在我的琴聲里，我驀然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聲音，我一驚手指停了下來。

“姐姐……？”又是這個聲音，帶著鬼鬼祟祟的感覺。

“是誰？”我側著耳朵問道。

“姐姐……是我，瑞兒。”我聽到他的聲音，放下了警覺的心。

“這么晚了，你來姐姐這里做什么？”我微微笑著放下了琵琶。聽到他輕輕推開門，然后躡手躡腳走進來，再輕輕關上門。

“我想見姐姐。”他跑到我身邊，問也不問地就爬上了我坐的貴妃榻。

“瑞兒，今天，我對你母妃那樣，你難道不恨我嗎？”我問。

“不恨。”他清澈的聲音說，“其實……我一直不喜歡母妃……她對嬪妃和宮女都好兇，只有對父皇和皇奶奶才恭恭敬敬。父皇教我們要謙遜，與人為善，對不同身份的人都要一致，可是母妃卻不是，還教壞了弟弟妹妹，現在妹妹每次看到其他的姐妹，也是一副高傲的模樣，我不喜歡。”

“可是她畢竟是你的母妃啊。”我聽了笑了。

“瑞兒知道，子不嫌母丑。可是瑞兒作為晚輩，雖無權向母妃提出錯誤，但是也希望有人能匡正，就像瑞兒犯了錯有老師有父皇匡正一樣。父皇不知道母妃的錯，皇奶奶連瑞兒也不常見，其他的人就更不可能了，今天才知道，原來姐姐可以。”瑞兒欣喜地說，“而且姐姐好仁慈，父皇都經常打瑞兒，可是姐姐沒有讓人打母妃，只是讓她抄寫女戒，要是父皇有一天也這樣，那瑞兒的日子就好過多啦。”

我聽了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我精心想到的布局，在一個孩子眼里不過是一場上對下應有的懲戒。

“好啦，你該回去了，不然你母妃要是知道你在這兒，又得生氣了。”我說道。

“我才不回去。”他語氣有些撒嬌的耍賴，“母妃不讓我出宮學藝，還打了我，現在父皇在宮里，她就顧不上我了。這么好的機會，我才不回去呢！”

“可是你哭了……”他說著伸手在我臉上一抹，我才知道原來我真的哭了。

“瑞兒，你想出宮的事，你父皇知道嗎？”我轉移話題問道。

“不知道。”他說，“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不會讓我出宮了。”我感覺得到他是嘟著嘴說的。這么說，他到我這兒來，是沒有人知道的。如今，也只能先藏著他，然后再安排他出宮了。

“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晚上就住在姐姐這兒吧。”我微笑說，然后輕輕喚了聲：“碧梳？”

“娘娘。”我聽到她走進來的聲音，然后有一些吃驚：“皇長子？”

“碧梳，安排皇長子睡下，別讓人知道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