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灑在朱紅木雕格子窗上，像是鍍上了一層淺白，庭中赤芍靜靜綻放，從屋內漏出的零星光斑將那赤芍映襯的格外妖嬈。

每當這個時間，蘇菀茗總是將手臂支在窗框上，默默地看著那一抹妖嬈紅色。她喜歡這種顏色，沒有一點雜色的紅，從小就喜歡。后來她才知曉，這或許是由于母妃的緣故罷，她的母妃是盛寵不衰的柔妃，母妃位份不低，卻也只是妾，是不能用正紅的，可她知道，這是母妃一直在追求的，終其一生。

母妃的脾氣時好時壞，特別是看到菀茗的時候。

有時候母妃能溫柔地看著她，那種眼神像是看著父皇一樣，而更多時候母妃只是冷冰冰對她，不管她做了什么，母妃的眼睛里都不會有一絲情緒的波動。

她不明白，母妃為什么不能生氣的責罵她，哪怕打她一下兩下也好，愛之深，責之切，母妃是不是不愛她？

她不知道，可是有時候，母妃也會很溫柔，所以，她想，說不定母妃只是與其他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如果沒有發(fā)生那件事的話，她會一直這樣想，這樣安慰自己。

這天晚上，皇上沒有來，柔妃像是心情不好，拿了個琺瑯杯自斟，身畔一個丫鬟也沒有。她怯怯探出頭，卻看見柔妃嫣然含笑，向她招手道：“來，來，菀茗，陪母妃喝一杯?！?

她搖了搖頭，依然將一半的身子藏在了屏風后邊。

柔妃不滿，小聲地嘟噥了一句什么，一手執(zhí)了酒壺，搖搖站起來，想去拉她，柔妃已然半醉，踉蹌著沒走幾步便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撒了一地的佳釀。

菀茗連忙上去扶柔妃，七歲小孩的身量如何能扶起一個大人？于是，兩人一同倒在了地上。

菀茗一抬頭的那一瞬間驚呆了，母妃的眼神不再是方才的妖嬈中帶著溫柔，而是充滿了憤恨，她第一次見母妃顯露出這樣的表情，所以她忘了害怕，只覺得不可思議。

“為什么你要從我肚子里出來？為什么！你的出生，宣告著我的背叛，我恨你！是你、是你讓我背叛了這一生最珍貴的東西，是你讓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一切……”

柔妃隨手抓起身旁的青花瓷酒壺向菀茗砸去，然后低了頭，又喃喃說著：“可是若是沒有你，便沒有現在的我，我不該恨你的……但是我做不到，我無數次的在想，若是沒有你，沒有當初的選擇，我或許可以好好愛他……”

柔妃的眼神從憤恨變成了迷茫、混亂和不知所措。

菀茗發(fā)絲散亂，一臉的淚水，她雖然聽不明白母妃的話，可是她感覺得到母妃不愛她，一點都不愛。

她叫來侍女，將母妃扶到床上，安置好母妃后，她讓侍女去取醒酒石，她瑟瑟的看著母妃，有些不知所措，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母妃。

柔妃不安分的在床上輾轉，輕聲嘟噥道：“對，利用，我只是再利用你、只是利用……”

菀茗聽不懂母妃的話，她不知道母妃是不是對她說的，也不知道母妃的話中是否有別的含義，她只是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涼。

她轉過頭，看到一滴淚珠順著母妃姣好的面龐滑下。

窗外月色如斯，落一地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