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鵠？”

蘇燁看著眼前的場景，有些不知所以。

只見庭院中亂成一團，一對宮女太監蹲在地上拔草的拔草，挖土的挖土，而院中擺著一小堆花苗。

菀茗白皙的小手有些臟臟的，委地的衣裙上沾染了泥土，正埋了頭拿著小鏟子在認真的掘土，聽見叫聲，菀茗回頭去看，手自然地想要摸鼻頭，蘇燁連忙抬手去擋，菀茗這才轉眸去看，手指上沾著泥土，不禁低下頭，尷尬一笑。

“若是萱雅母妃還在，定是希望看到庭院整整齊齊的，我便從內務府討了些花苗來。”

菀茗笑得燦爛，蘇燁似乎也被感染了一般，笑意清淺，攏起她散落的發絲。

“看你那么不小心，都變成花貓了。”

說著，蘇燁抬手擦去菀茗臉頰上的泥土。

微涼的手指滑過凝脂的肌膚，菀茗只覺心下酥麻，被觸碰過的肌膚如同有火在烤一般，灼熱的有些疼痛。

菀茗不自覺的反手打下蘇燁的手，蘇燁有些尷尬，比了個無奈的手勢，輕笑：“我來同你們一起罷。”

二人只是漠然的做著自己的事，不是不想與對方搭話，而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菀茗微低著頭，她真切的聽到有什么破土而出。

“公主，不好了，太妃娘娘又開始神志不清，正在啟鳶宮哭鬧不休呢……”

有宮人上來稟報，神情急促。菀茗暗道不好，與蘇燁對視了一眼，蘇燁眼中亦滿是擔憂，二人便急急趕去啟鳶宮。

“林嫀，你心腸歹毒，殘害皇嗣，算計后宮，簡直喪盡天良。當日之事，你以為本宮一無所知？本宮礙于你威嚴，打落牙齒和血吞，可如今本宮什么都不怕，定要將你的罪行昭告天下，定要……”

“夠了！”一聲怒斥，竟是出自菀茗之口。

菀茗美目含怒，一掃周圍看熱鬧的諸人，宮人們連忙低頭，怯怯退下。看了一眼啟鳶宮，菀茗上前扶住柔太妃。

林氏搬離這兒不久，便讓人重新修整了啟鳶宮，供皇帝嬪妃居住，可菀茗心下清楚，修整說得好聽，其實林氏不過是將從前一手抹去，比如那間暗室，比如她在這兒謀劃的無數詭計。似乎一切都隨著這些煙消云散，可是愁緒未消，恨意不減。

菀茗連哄帶騙才將柔太妃帶回蘊兮殿，看著一切如舊的宮殿，菀茗心下恍然。

“你看，其實一切都已面目全非，只有我們還抓著虛無飄渺的過往不放。”

菀茗喃喃道，卻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蘇燁，或是身旁吃吃笑著的柔太妃聽。然而，沒有人回答她，只有一滴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啪嗒，瞬間化為虛無。

菀茗斜睨了身后宮人一眼，冷冷道：“今日之事，誰敢說出去半句，孤決不輕饒。”

宮人們都垂著頭說不敢，菀茗卻明白，母妃的話早已一字不落的傳到了太后耳朵里，而她這一句交代是說給太后聽得，告訴太后她好歹也是個公主，太后名義上的女兒，提醒她莫要操之過急。

菀茗將柔太妃扶到寢殿的床上，正張羅著人端藥倒水，忽聽得柔太妃一聲輕笑。

“茗兒，母妃可是犯大錯了？”

菀茗回眸去看柔太妃，看得她眸中的一絲清明，菀茗知曉，這一次，母妃是清醒的。

“母妃，沒事的，你只要睡一覺，就什么都好了。”

菀茗近床前握住了柔太妃的手，笑容溫柔。

“不，茗兒讓我走吧……”

“母妃，你、你要去哪兒？”

“茗兒，讓我走吧，去見你父皇。四年了，琰郎離開已經四年了，我再也等不了了，我欠你的，欠琰郎的，欠那人的，都算了罷。然而這一次，我的錯，不能再讓你來背負。”

“母妃！那些你欠我的，怎么能說算就算？母妃，你解脫了，還要留我慢慢煎熬，還要讓我不知所措的繼續活下去，母妃你好狠的心！”

柔太妃還是淺笑著，撫著菀茗柔軟的發絲道：“茗兒，你和我不一樣，你沒有背負罪孽，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菀茗打下柔太妃的手，捂著耳朵一個勁的哭，什么不也不聽，什么也不看。

淚水早已洶涌，她早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母妃了，可現在，連母妃也不要她了，為什么、為什么，難道她注定什么也不應該擁有？就這樣孑然一人，了此一生么……

菀茗腳下一軟，卻滑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嗅到熟悉的香味，她知道是蘇燁抱住了她，可她沒有掙扎，此時的她依然顧不得禮儀，顧不得避諱，只是在那人懷里默默的哭泣。

“公主，慈寧宮來人請您去一趟。”

菀茗站直身子，拭去淚痕，淡淡道：“讓她稍等，孤一會兒就到。”

宮人答應著下去，蘇燁幫菀茗整理著衣飾，抿唇道：“決定怎么做了嗎？”

菀茗回眸看了一眼閉目小憩的柔太妃，無奈扯起嘴角：“母妃都已經這樣說了，還用我決定什么嗎？”

言畢，菀茗回身離去，背影了帶了決絕的意味。

蘇燁一直坐在殿內等著，等著近在眼前，早已知曉的結局。

轉眼間早已月色滿地，門終于“吱呀”一聲開了，緩步進來的菀茗臉色蒼白，手里端著一杯酒。

“你……”蘇燁訝異出聲，因著長久不說話，嗓音有些沙啞。

“以其讓她們來了結，不如我自己動手，至少能讓太后對我放心些。”

菀茗淺笑如常，話語柔軟，只有瞳孔深處埋藏著一絲淡淡的悲涼。她上前叫醒柔太妃，柔太妃睜開眼，仍是癡癡傻傻的樣子，呆呆的笑著。

菀茗將泛著妖異色彩的酒抬到柔太妃面前，笑道：“母妃，這是父皇賜的合歡酒，意在讓母妃年年如意，歲歲合歡。”

“琰郎、給我的……”

柔太妃顫抖著手接過酒杯，滿懷希翼地一飲而盡。

菀茗悄悄轉過頭，不忍再看，直到再聽見聲響才回過頭去。

素手垂落，酒杯委地，柔太妃朱唇微啟，瞳孔顫動，從喉間滑出聲“琰郎……”便再沒聲息，她含笑的嘴角緩緩地滲出一絲殷紅的鮮血。

菀茗眼前一黑，倒在蘇燁懷里，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