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嘯而過，夾帶著江水拍擊在岸旁巖石之上，大浪滔天。岸邊怪石嶙峋，其中有一塊大石延伸進來，應是最接近江心之處。

菀茗閉眼站在大石之上，感受著風迎面吹來，帶著濕氣，卻又夾雜著不可忽略的刺痛。腳下江水翻騰，卷起千層浪，浪花一下一下的拍打著巖石，又像在拍打著腳心。

面紗被風卷落，菀茗只覺滿心的震撼。自小生在榮華之下，長在富貴之中，見慣了皇家威儀、龍顏傲氣，就連鮮血淋漓也并非未曾經歷過，自以為世間再沒什么能震懾自己，待得見了壯麗山河，方知自身淺薄，天地大氣、日月之光又豈是人力可及？

“大江東去，竟是這番美景，我自小身在深宮，當真是種損失。”

“你貴為公主，可知有多少人羨慕，竟還不知足。”

“公主如何？不過白得了副貴重的皮囊，端一生的架子，也就到頭了。”

蘇燁輕笑，上前環住伊人，“那我們走好不好？就我們兩個人，可以不管世俗的眼光，不管從前的種種。”

“你覺得、有可能嗎？”

菀茗回轉過身看著蘇燁，唇角含著笑，只是這樣的笑意讓人感覺有些飄渺。

“我們從小生長在皇宮，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離宮千里，該如何過活？當然，若當真打定了主意，這是可以慢慢克服的。可是你問問自個兒，你放得下嗎？那些恨、那些過往你能夠不再理會了嗎？我們的愛在你心里占據了多少位置，你能為這份愛放棄多少？”

這些話菀茗雖然像是在問蘇燁，問的卻是自己。是啊，雖然一直沒說，可自己心里清楚，從小一直以為是給自己愛的人，最后都將自己拋棄，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雖然不排斥愛、不排斥溫情，卻不相信，不相信那些淺薄的情誼能敵得過世事無常，敵得過權位富貴。

這份感情，你若愿給，我也愿拿，那咱們現在是兩廂情愿，可我不能讓感情成為我唯一的依靠，因為感情這回事兒隨時可以被棄如敝屣，于我是，于你亦然。

這是菀茗心底不知什么時候滋生的念頭，抑制不住的生根發芽，并在昨日看見那染血的紫衫后迅速地瘋長起來。

“茗兒，你當信我。”

蘇燁的手又緊了幾分，你可知，我遠比你想象中愛你。

“我信不過我自己。”

菀茗垂下頭，能感覺得到蘇燁環住自己的手有些僵硬，隨后松了下去。

或許，她并不恐懼蘇燁會棄她不顧，她真正擔心的是有一天她會熬不住放棄了愛情，在她心中真正能長久的感情，似乎只有恨。

宮里的人都是仰仗著恨和欲望生活的，不會為愛留下一席之地。

“我們回去罷。”

言畢，菀茗不再理會呆愣在原地的蘇燁，徑直離去。

“公主金安。”

菀茗剛走進蘊兮宮便有人迎了出來，菀茗定睛瞧去，隨后莞爾：“沅夕姑姑，今兒怎么有閑情往孤這兒走一遭？”

沅夕是太后林氏的心腹侍女，這時候來蘊兮宮中，只怕是知曉什么了。

“太后娘娘賜了些餌餅，老奴昨晚便來過一次，可公主不在蘊兮宮中，今兒少不得再來一次。”

菀茗冷笑，已經明目張膽的追問自己昨晚的去向了。

“太后娘娘這幾日想來是忙得焦頭爛額了，綰鵠這兒的不過是小事兒，難得太后肯費心了，可綰鵠愚笨，實在幫不上太后什么忙，也只能在此謝過太后這些年的厚愛，還請姑姑轉述孤的心意。”

沅夕低頭行禮：“公主美意，老奴必轉述給太后娘娘，公主外出也沒什么大礙，只是公主身為女子，孤身一人還是萬事小心為妙。”

聽到這話菀茗不禁松了一口氣，她當然不會傻到以為太后真覺得她是一人外出的，可沅夕語出試探，足以證明太后并不知曉或者說不確定她是和誰出去的。

“多謝姑姑和太后關心，明日孤自會去謝恩，想來姑姑慈寧宮那邊還有差使，孤就不留姑姑了。”

菀茗語出婉轉，全避去主要只答次要，隨后又下了逐客令，沅夕即便還有話，也不好再說，只得行禮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