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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夢沒醒,人卻換了

你有沒有做過那種夢?

夢里坐在考場上,題全都認識,可手像被凍住了,怎么也寫不下去。你心里急,汗往下掉,翻頁的聲音此起彼伏,而你的筆卻像被誰按住了。

許欣做過這種夢。

可她醒來的時候,夢——還沒結束。

耳邊猛地炸起一道兇猛的喊聲:“喬伊!站起來!”

她一個激靈,猛地抬頭,眼前的一切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是她熟悉的宿舍天花板,不是她2021年剛剛布置好的博士研究生公寓,也不是昨晚放在床頭還沒看的Kindle和青華大學錄取通知書。

而是一間——老舊得像時光倒流的教室。

天花板的吊扇咯吱咯吱地旋轉,聲音輕微但刺耳。窗外傳來籃球拍地的“咚咚”聲,那聲音像是從錄音帶里放出來的,模糊又真實。

講臺前,一位中年女老師正盯著她,面色不善,穿著深藍色舊西裝,腳邊放著一把竹指揮棍。

發型是典型的泡面燙,額前幾縷頭發被噴得筆直,像是剛從理發店回來。

“睡覺還流口水,喬伊,你是不是覺得轉學過來就沒人管你了?”

教室里立刻一陣哄笑,有人吹口哨,有人故意拍桌子,像是在看一場特別節目。

許欣——不,現在她被叫作“喬伊”——下意識摸了摸嘴角,真的濕的。她轉頭環顧四周,四面八方全是陌生的臉,木質課桌上刻著密密麻麻“×××到此一游”的劃痕,靠窗的玻璃已經模糊,貼著用膠帶粘過的英語單詞卡片。

她抬頭,看見黑板正上方掛著一塊泛紅的標語:“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邊上斜著一塊掉漆的國旗小木牌。

角落立著一臺老式顯像管電視機,被鐵架吊在空中,屏幕上還貼著一張糊成一團的“雙喜”字樣。她幾乎以為自己在片場。

她雙腿一軟,站起來時差點被課桌絆倒。

一雙雙眼睛盯著她:有看笑話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一點點同情的——但更多的是一種新同學出丑時特有的、無聲又興奮的看熱鬧。

她吞了口口水,聲音發不出來,只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咚——咚——咚——”。

她低頭,黑板右上角寫著用粉筆劃的今日日期:

2001年9月12日。

那一瞬間,她的呼吸亂了,胸口發緊,腦海里猛然蹦出一個荒唐又刺耳的念頭:

“我穿越了?!”

她不敢相信,記憶明明還停留在2021年,剛剛打開實驗室的屏幕,接受導師的項目邀請。上一刻她還想著論文開題,下一秒卻換成了:

一支藍芯圓珠筆,一本邊角卷起的數學課本,封面貼著淡綠色包書皮,扉頁上用鋼筆寫著——

銅山二中·高170班·喬伊

書下面壓著一張學生證,塑封起泡,照片上的女孩齊劉海、淡眉毛、眼神閃躲,臉型確實有點像她,但仔細看,卻又說不上哪里不一樣。

像是她的倒影,輕輕歪了一點點。

她怔怔地站著,頭皮發麻,全身冰冷。

夢還沒醒。

可這個夢里,她已經不再是“許欣”。

她,是喬伊。

“喬伊,放學后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女老師臨走前冷冷地丟下一句,腳步“咔噠咔噠”踩在老地磚上,一路走出教室,聲音被走廊的風吹得更脆。

門關的那一剎那,整間教室像忽然失去了音量鍵。

許欣——不,現在她必須叫喬伊——呆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陽光從窗外斜照進來,切過課桌的邊緣,照在她白色校服的袖口上。教室的灰塵在光線里漂浮,每一粒都在提醒她:這是真的。

周圍的同學陸陸續續離開,有的跑去食堂,有的拎著水壺去打熱水,有的騎著單車飛快消失在校園小路上。

她就坐在那里,像一塊被突然搬運進老舊課表里的異物。

她緩緩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真疼。

不是夢,也不是實驗室里的沉浸模擬,更不是什么“穿越劇本”演練。

她是真的——

不屬于這個時間的人了。

“喂,你沒事吧?”

一個男聲在頭頂響起。

她猛地抬頭,目光撞進一雙清澈的眼睛。

男生瘦瘦高高的,校服洗得發白,袖口已經磨出了棉線,肩膀上背著舊書包,拉鏈處掛著一只鑰匙扣,是一輛破舊的銀色小摩托。

他頭發有些長,劉海垂下來擋住了一只眼,但擋不住那眼神里透出的亮光——像是汽水瓶底反射的陽光,清澈、透亮、帶一絲少年氣的好奇心。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問。

她張了張嘴,忽然有點說不出話來。

不是因為喉嚨卡住,而是因為——這個人的臉,她好像在哪里見過。

不是2021的現實生活,也不是實驗報告中的數據圖像,而是像日記里描過的人物,像夢里重復出現的背景板。

她下意識回答:“我……我可能有點不舒服?!?

男生皺了下眉,臉上的神情像是老師批卷子批到滿分作文時的“這不是你寫的吧”。

“你剛才睡了一整節課,石老師喊了你三次你都沒反應。我還以為你暈過去了?!?

“石老師?”她下意識重復。

“就是石愛紅啊,班主任兼數學老師,你該不會連這個都忘了吧?”男生神情復雜了一秒,“你轉學來都兩周了?!?

兩周?

喬伊腦中瞬間像被丟進一顆投彈,炸出一片空白。

她什么都不記得。連這個班級、這棟樓、甚至整個“銅山”這座城市都完全陌生。

她想問,但又怕問得太過,暴露得太快。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催促:

“陳樹,別磨嘰了!食堂再晚可沒紅燒茄子了!”

男生——原來叫陳樹——回頭應了一句:“馬上!”

然后他看了她一眼,從褲兜里掏出一塊甘草杏,隨手放在她的桌上。

“吃點甜的,可能會好一點?!?

“石老師辦公室在二樓最東頭,別再遲到了。”

他跑出門時腳步帶風,校服下擺像白帆一樣揚起,背影清瘦干凈,像小說里每個“男主未滿”的男配。

喬伊低頭,目光落在那塊甘草杏上。

一塊甘草杏,包裝紙已經微微泛黃,角上還有一點被口袋壓出的折痕。

她盯著那塊甘草杏看了幾秒,突然覺得喉嚨一陣澀。

那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牌子,在城市超市逐漸消失前,最后一塊還是媽媽藏在冰箱角落給她當“月考滿分獎勵”。

她的手輕輕伸過去,觸到包裝紙那一刻,仿佛隔了整整二十年。

教室里空了,只剩下光線和呼吸聲。

她看了看課桌,課本邊角磨得卷起,練習冊上還寫著“喬伊”三個字,簽名字跡潦草,和她自己的字不一樣。

她的書包靠在椅子旁,是舊款黑色帆布,拉鏈上掛著一個掉漆的《四驅兄弟》徽章。

她慢慢打開包,翻出數學書、語文筆記、還有一份字跡娟秀的周記本。

第一頁寫著:

“這一周,天氣開始轉涼,廣播站換了新片頭。坐在窗邊的人還沒說話,但我夢見過他兩次?!?

署名:喬伊。

她的手指頓住了。

她突然明白,她接手的,也許不只是一個身體。

而是一個未完成的人生。

書包里,除了幾本翻卷了角的課本,還藏著一個小巧的帆布錢包,布面已經有些起毛,淺藍底上繡著幾朵紅線勾勒的小花——是那種2000年初街邊攤能買到的樣式。

她打開錢包,里面有二十幾塊錢,全是零散的五塊、兩塊、一塊紙幣,還夾著一張黑白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穿連衣裙的女人,坐在一排老式照相館的木椅上,背景是仿油畫的歐式花瓶與窗簾。他們的笑僵硬,眼神里卻透著濃濃的期望。

她猜那是喬伊的父母。

可她看著這張照片,心里卻像塌了一塊空地。

她努力讓自己去“想起”他們,哪怕只是一點聲音、一個背影,可什么都沒有。

就像她站在一個被裁剪掉背景的舞臺上,記不住自己的臺詞,也接不住別人的對話。

她嘆了口氣,輕輕把照片放回去,心里卻泛起一股說不清的失重感。

她開始翻找課桌抽屜。

里面除了練習冊和一副松緊繩斷開的跳繩,還有一本帶小鎖頭的日記本。封皮是粉藍色塑料,印著“夢想日記”四個圓體字,角落已經蹭掉顏色。

她試著用自己的生日、手機號、學生證號開鎖——都不對。

鎖咔噠咔噠地響,卻始終不松口。

仿佛在嘲笑她:你不是喬伊,別妄想知道她的心事。

最讓她震驚的,是她在語文課本最后一頁折頁縫里,發現了一封信。

信紙泛黃,邊緣發脆,用鋼筆寫的字還保留著濃淡不一的墨痕:

“小伊,你在新學校要好好的。有些事現在還不能跟你說,等你再長大一點,或許你就明白了。”

署名處沒有名字,只有一個潦草的筆畫,看不清寫了什么。

許欣看著這封信,腦袋里閃過無數個猜測,可沒有一個能讓她安心。

“不能說?什么鬼話?”

她煩躁地把信疊起來,重新夾回書頁,卻覺得那張紙就像壓在她心口的一塊石頭,怎么放都不舒服。

她環顧四周,教室里空無一人,連走廊上的廣播都靜了。

她曾是銅山高中的高考狀元,青華大學的博士新生,理科實驗班的組長。

而現在,她是一個班級排名二十三、數學五十幾分的“喬伊”,一個“剛轉學來兩周”的陌生人。

廣播突然響起:“請各班同學注意,下午第一節課調至2點開始,全體教師中午12點半在會議室開會。”

老舊的廣播喇叭發出一絲電流噪音,然后歸于平靜。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哪有什么智能表,只有一塊老式電子表,藍色塑料外殼,顯示屏有些泛光,時間停在11:40。

她站起身,覺得腳底沉重,卻還是決定趁著這段空檔——去熟悉這個世界。

走出教室,她站在走廊上愣了一秒。

這棟教學樓,老得像一段錄像帶。

墻壁是淡綠色的,已經掉皮。每個教室門口都貼著紅框黑字的“班風公約”,講文明、講衛生、講紀律。水泥地上刻著學生鞋底踩出來的白印。

走廊盡頭,掛著一面大鏡子,鏡框上貼著紅紙剪字:“正衣冠,端品行”。

她走過去,站在鏡子前。

鏡子里是個穿著校服的女孩——齊耳短發,眉毛淡,臉色有些蒼白,身上的校服大了一號,袖口垂下來蓋住手背,像是借的。

她看著那張臉,忽然像是看見了一個被她穿了的殼。

那張臉似曾相識,卻不完全屬于她。

可最讓她難以移開視線的,是那雙眼睛。

黑亮,發愣,眼神慌亂得像剛醒來的夢中人。像是坐在電影院,看錯了片,卻又找不到出口。

她繼續下樓,樓梯間飄著粉筆灰和汗味,空氣里甚至還能聞到幾天前的豆腐干和雪菜粉絲的混合味道。

她走到一樓公告欄前。

玻璃柜里貼著月考成績單,用膠帶胡亂固定,角落翹起,被人寫上“豬頭榜”。

她一行一行掃過去,在“高170班”那一列看到那熟悉的名字:

喬伊:語文78,數學55,英語92,班級排名:23

比她記憶中的任何一次考試都低。

她站在那里,盯著那個數字,像看著另一個版本的自己——一個沒有被期待、沒有被培養、也從未被重視的自己。

這個世界安靜、真實、陳舊、完整。

它沒有漏洞,也沒有出口。

它不像夢。

不像幻覺。

不像一個系統生成的副本。

而像一個替她準備好“身份”的舞臺,只等她上場。

只是——

她還不知道劇本,她還沒記住臺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演的是主角,還是替身。

“這難道是平行世界的我?”

許欣苦笑著,盯著“數學55”那一欄,心里像剛咬了一口放涼的雞腿——熟悉,卻毫無滋味。

“一個成績平平的轉學生?”

午飯時間,教學樓外人聲鼎沸。

男生們穿著松垮的校褲,把諾基亞塞在校服袖子里,低頭偷偷玩“貪吃蛇”;有的把小靈通塞進褲腰,還留著掛件;女生們扎著高馬尾,圍成一圈正討論誰偷偷帶來了《哈利·波特》第一部光盤,準備周末在寢室看片。

走廊里的風,夾著粉筆灰和飯菜味,校園喧囂得像一臺跑在Windows 98上的老電腦,吵但熟悉。

食堂是一排低矮的平房,門口掛著一個掉漆的“文明就餐”木牌,風吹得“文”字輕輕晃動。

隊伍像一條蜿蜒的毛毛蟲,每個人手里都攥著藍色塑料飯卡,神情麻木中帶著午飯的執念。

剛靠近窗口,一股混合著香菜味、鐵盆味和不知名油漬的味道撲面而來,還夾著點說不清的腥氣,像下雨天沒干透的膠鞋。

“喬——伊——!”

一個能劃破玻璃的女生聲音突然在背后炸響。

許欣條件反射地轉頭,看到一個戴銀色發卡的女生快步沖來,眼神比英語默寫還嚴厲。

“你早上干嘛沒交英語作業?我們小組被扣分了你知道嗎?”

“我……不好意思,我忘了?!痹S欣條件反射地往后縮了一步,聲音發虛。

“忘了?轉學生都這么拽是吧?”對方翻了個白眼,語速快得像磁帶快進,“下午補交,不然你就等著被踢出小組吧。”

女生頭一甩,馬尾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她走了,留下空氣里一股槐花味洗發水的香氣和許欣的發懵。

“看來,這個喬伊……不太受歡迎啊?!彼迪?。

打飯窗口貼著塑封菜單,字都被油星糊模糊了。

許欣排了十幾分鐘,端出來的,是白菜粉條、干癟土豆絲,還有一團濕噠噠的米飯。

她找了靠墻的位置坐下,像機械一樣咀嚼著,嘴里沒有味道,耳邊卻滿是2001年版的校園噪音:

“你下周買了周杰倫那張磁帶沒?”

“我媽不讓我去網吧,說上次英語才48分……”

“晚自習還去‘蒼穹’?你上次玩CS被抓還不夠?”

就在她神游之際,一個聲音在桌邊響起:

“我可以坐這里嗎?”

她一抬頭,是個男生。

他穿著白襯衫校服外套,衣角掖得不整齊,餐盤里只有一份粉條和一杯豆奶。

他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但眼神干凈,像早晨的窗子沒貼玻璃紙。

“……哦?”她試探。

男生坐下,壓低聲音:“苗雨又找你麻煩了?”

“苗雨?”

“就剛才那個馬尾女生,咱班英語課代表,挺能管事,你是她室友,都不說照顧照顧?!彼麚狭藫项^,一臉關切,“不過,你今天怎么了?從早上開始就怪怪的?!?

許欣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餐盤,手微微發涼。

她要怎么告訴眼前這個穿著寬大校服、寫字還用鋼筆的男生——自己是從二十年后的世界穿越過來的?

這年代連微信都還沒出生,“轉發錦鯉”都不時興。

她要是說出口,陳樹會不會直接把她送去校醫室,還順帶通知家長。

她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可能是……低血糖?!?

陳樹顯然沒信。他盯著她看了兩秒,像在拿她和某個“原版喬伊”對比。

“你忘了?上周五你還讓我幫你補數學?!彼贿厞A著粉條一邊說,“你說月考數學考了55分,丟臉得想改名字?!?

“哦……是嗎?”她干笑一聲。

“我還教你怎么做一元二次方程,你還拿我給的草稿紙寫了一頁……你全忘了?”

“那我們……是朋友?”她試探地問。

陳樹的嘴角勾了起來,露出兩顆虎牙,笑得像早讀課偷偷吃辣條被班主任抓住卻死不承認的樣子:“算是吧。全班就我不嫌棄你‘轉學生’身份,還肯和你說話呢?!?

窗外陽光灑在斑駁的墻皮上,一只麻雀落在窗臺邊,嘰嘰喳喳地叫了兩聲,又飛走了。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雖然陌生,卻也不那么可怕了。

中午飯后,她隨便扒了幾口,就借口去廁所,偷偷從食堂后門溜了出去。

她并不是真的有什么“緊急生理需求”,她只是……需要一個角落,一個能讓她喘口氣的空間。

陽光把操場邊的水泥地烤得發亮,樹影像水波一樣在地上晃動。遠處有男生打著籃球,球砸在地上的聲音“咚咚咚”,像她此刻節奏錯亂的心跳。

她一個人,順著教學樓后的小道慢慢地走,步子虛浮得像踩在不屬于自己的地面上。

她——是2021年的許欣。

前天還在準備博士開題答辯,還在給導師發郵件,還在和同寢室女生搶洗衣機的時間表。

而現在,她卻成了2001年銅山二中高170班的喬伊——

一個成績平平、存在感薄、朋友寥寥的高中生。

除了那個叫陳樹的男生,全班幾乎沒有人真正記得她說過什么話。

她甚至不知道喬伊以前是哪里人、有沒有轉過學、喜不喜歡體育課、是不是習慣把筆蓋咬變形……

下午還得面對班主任的“約談”,她什么準備也沒有,連“喬伊的媽媽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這不是穿越,這是在演別人的人生劇本,還沒臺詞表。

她走著走著,來到了教學樓后的小賣部前。

那是一間用綠色鐵皮搭建的小屋,窗戶是滑動式的塑料窗,窗框邊貼著已經褪色的“收錄機”廣告。

櫥窗里擺著一堆熟得不能再熟的零食——紅色的大大泡泡糖、咪咪蝦條、小當家干脆面、山楂片,還有健力寶玻璃瓶,瓶身的黃色字體已經模糊。

貨架上懸著一串掛歷日歷,最上面一張赫然寫著:

重回高170班2001年9月12日,星期三

她伸手掏了掏校服口袋。

還好。

5塊錢,紙幣略皺,是今早從書包夾層里摸出來的。那是第五套人民幣剛推出來時的版本。

她捏著那5塊錢,原本想買一包辣條。

可剛抬起頭,她忽然打了個冷顫。

她在這個世界——沒有身份證、沒有戶口、沒有親人,更沒有“許欣”這個名字的痕跡。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住哪間寢室,哪張床鋪;更不知道,真正的喬伊,去了哪里?

如果她永遠回不去2021年——

如果她真的要在這里“活成”喬伊——

那么,她的人生,從此就不是她的了。

她喉嚨發緊,五指不自覺地握緊那張五塊錢。

那包辣條在玻璃櫥窗里靜靜躺著,發著油光,卻一點都不香了。

她退后半步,像被這個世界的氣味頂回了現實。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感到真正的孤單。

她不是游客,不是來體驗過去的。

她是被時間卷走的,連原地都留不下痕跡。

她再次回到教室,趁著午休人少,又翻了翻書包。

帆布包陳舊卻干凈,內側用白線縫了一行字:“喬伊專屬”,旁邊別著一枚“讀書之星”徽章。

拉開拉鏈,除了課本練習冊,還塞著一個牛皮色小信封,紙已經有些軟,像泡過雨水后曬干的那種。

信封里有一張舊匯款記錄:

“匯款人:喬XX,新加坡,2001年9月1日,金額:8000元。收款人:喬磊。”

匯款單下面,是一張A6紙大小的便簽:

“小伊,生活費到賬了,好好吃飯,別太倔,要聽哥哥的話。爸媽有空打電話給你?!?

她愣住了。

喬磊?哥哥?

再翻,一本練習冊后面壓著一張外匯兌換單,上面蓋著“XX銀行”的章。

她慢慢意識到——

這個世界的喬伊,有錢、低調、性格內向,父母常年在國外出差,平時就哥哥在照顧她。

而現在,許欣穿越成了她。

一個看似“什么都有”,實則“誰都不太懂她”的女孩。

許欣盯著信,忽然覺得胸口悶悶的。

上課鈴響了,是老式喇叭那種。先“咔噠”一下,再是一聲金屬拉扯般刺耳的哨音,像是誰拿鐵尺刮過她的神經。

許欣低著頭往教學樓方向走,步子慢,每一步都像踩在還沒干透的橡皮泥上,松軟而無力。

她手里捏著那張數學卷子,背上斜掛著那只帆布書包,里頭壓著半本卷角的語文讀本,還有一塊吐司面包。

她嘆了口氣,目光掃過操場,那群在陽光下肆意跑跳的學生,像是從她的記憶里走出來的幻影。他們沒有2021的手機、沒有研究計劃、沒有GPA的焦慮,有的只是下節課前還能不能買到熱豆奶的心事。

二樓最東邊的辦公室,門虛掩著。

油漆已經掉得斑斑駁駁,鐵門鎖上還有貼著一個用紅筆寫的“請敲門”便利貼,字跡潦草。她靠近時,能聞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粉筆灰、濃茶水、還有一絲淡淡的風油精。

她咽了口唾沫,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是個女人的聲音,不高,卻自帶壓迫感。

許欣推門而入。

石愛紅正在批作業,鋼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沙沙沙”,像掃帚掃在心口,細小卻扎人。

“喬伊,知道我為什么叫你來嗎?”她頭也沒抬,眼鏡斜斜地掛在鼻梁上,像是下一秒就要滑落。

“我……上課睡覺?!痹S欣低聲答,嗓子干澀,那聲音低得像卡帶機半途斷帶時的氣音。

“光是睡覺?”石老師抬起頭,眼神凌厲得像操場上盯人不讓抄近路的老保安,“你這兩天狀態很不對勁。上課走神、作業潦草,現在干脆趴桌子睡覺,你當這是你家床?”

辦公室里還有幾個老師,有的泡茶,有的備課,誰都沒抬頭,但空氣像燒開的水,悶得讓人喘不上氣。

許欣低著頭。

她想辯解,可她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總不能說自己是從2021年穿越回來的大學生吧?

她要是開口說“其實我是博士在讀”,石老師大概率是當場讓她去醫院抽血。

“你爸媽花那么大勁,把你從普通中學轉進市重點,是想讓你在課堂上練午休的嗎?”石老師重重放下一份卷子。

她說得沒錯。

喬伊的轉學手續干凈漂亮,推薦信蓋章齊全,家庭資料欄寫著“父母在海外工作”,“監護人:喬磊”,學籍調入記錄甚至比本地學生都清晰完整。

可只有許欣知道——她不是真的喬伊。

她連喬伊爸媽的名字都叫不出來,更別說班級早會的內容、歷史老師的口頭禪,連廣播站的口播稿她都聽著生疏。

石老師翻出試卷:“數學55分。你覺得丟不丟人?”

她咬了咬嘴唇。

她的數學怎么也能拿一百四起步,這點題她閉著眼都能解。

可這是喬伊的卷子。

她只能說:“我會改的,老師,我會努力?!?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站在喧嘩校園的另一端,通過一臺收音機,從模糊頻道里傳回來的標準臺詞。

石老師嘆了口氣,神情終于稍松:“轉學生確實需要時間適應,但你得加把勁。高二是分水嶺,一旦掉隊,后面想追就晚了。”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印著紅章的表格,紙邊還帶著剛撕下來的毛邊。

“這是補課申請表。周六上午我會義務輔導基礎薄弱的學生,你這周開始參加。”

許欣接過那張表格,手指一陣發涼。

她一個博士生,現在要去補高二數學基礎班,簡直諷刺得像一個滿分考生被罰抄九九乘法表。

“還有,”石老師頓了頓,看她一眼,語氣像丟出一顆炸彈,“少跟男生走太近,尤其是——成績不好的。”

許欣愣了一下,手里的表格差點掉到地上。

陳樹?

她正要解釋,可石老師已經低頭重新批卷子,像這段對話從未發生過。

“行了,回去吧。”她頭也沒抬,“機會只有一次,錯過就再也沒有了?!?

許欣走出辦公室,靠在走廊墻上,額頭貼著冰涼的瓷磚。

她閉上眼,長長吐了一口氣。

這具身體的世界,從校服到桌角,從數學成績到人際網絡,從班主任的語氣到食堂的味道——每一樣都和她的世界不一樣。

她從知識的巔峰,被丟回了一個她已經走過的青春角落。

只不過,這一次,她不能跳過,她得重新活一遍,活成別人,活得不像自己。

她低頭看那張“補課申請表”。

表格最上面寫著:“市重點補習協作計劃(2001秋季)”,落款處有石老師潦草的簽名。

還有兩個小方框:

?是否自愿?是否希望參加延長課時

許欣握著筆,一時間不知道該勾哪個。

——因為無論勾哪個,她都不能改變一點:

她不再是“許欣”。

她,是“喬伊”。

至少,現在是。

2001年。

這個年頭連“穿越”這個詞都沒人用,最多在課本邊角看到“靈魂互換”或者“夢回唐朝”的漫畫小廣告。

MP3才剛剛出現在部分人的耳朵里,主角還得靠CD隨身聽輪番播放《流星花園》的原聲帶;手機還是諾基亞和小靈通的天下,短信限制70個字,一個“在嗎?”都要慎重發送。

人人談的是高考、志愿表、一本線;男生沉迷《魔獸爭霸》、女生偷偷買S.H.E的磁帶,錄音帶一卡就得用鉛筆轉。

而她,2021年的許欣,一個博士入學資格剛通過的數字人,此刻被卡進了磁帶時代的膠圈里。

她只能咬牙撐下去,演好這個名叫喬伊的角色。

哪怕劇本是一張空白試卷,她也得一筆一劃自己寫上去,哪怕分數不及格。

放學后,走廊盡頭。

夕陽順著走廊灑進來,把地面照出一層淺金色。

陳樹靠著窗戶站著,陽光把他整個人都包在暖洋洋的暈影里,像那年流行的磁帶封面——一半是光,一半是影。

他穿著洗到發灰的紅綠校服,校褲上有一道洗不掉的褪色印,肩上書包有點塌,肩帶處打著結。手里拎著半根棒棒糖,糖紙還沒扯干凈,一只腳踢著墻根邊的石子。

“石老師罵你了?”他嘴里含著糖,含糊問道。

許欣——現在是“喬伊”——搖了搖頭,聲音低得像磁帶快放完前的雜音:“沒有,她……其實沒那么兇?!?

“她兇是裝給別人看的?!标悩湟恍?,露出一顆不羈的虎牙。

他歪頭看她,眼里帶著一點沒說出口的擔心。

“對了,放學后我要去網吧,要不要一塊?”

聽到“網吧”兩個字,許欣的眼睛亮了一瞬。

網吧——在2021年,她已經好幾年沒去過這種地方了,但在這個時空,也許,網絡還能給她某些線索,哪怕是一點微小的可能。

“好啊?!彼龓缀趺摽诙?。

但話說完,她又皺眉,低頭掏了掏口袋,“我沒帶錢?!?

陳樹拍了拍校服外套,口氣沖得像在訓一個不合格的隊員,但語氣卻溫柔:“我請你。就當是……咱們是朋友?!?

“朋友”兩個字砸在她心頭,像炎熱午后的第一口冰鎮汽水,涼到齒根,卻甜得剛好。

這年頭雖然還在用BB機和小靈通發短信,通訊慢得像用膠水傳話,但人心卻真切得不像假的。

下午的課過得異常慢,像教室外的掛鐘電池沒裝好,指針抖一抖才肯走半步。

物理課講的是牛頓第一定律。

老師是個戴金邊眼鏡、說話帶點方言尾音的中年人,黑板上粉筆劃出的公式歪歪斜斜,整齊中透著疲憊。投影儀噠噠地響,底下有學生摳著課桌邊角,有人偷偷翻漫畫。

許欣卻坐得筆直,盯著板書,內心驚訝到不行——這節課她五年前已經給別人講過了!

而現在,她得裝作“聽不懂”,還得記筆記。

英語課更“穿越”。

老師從講臺下搬出一臺黃色雙卡錄音機,放在桌上,“咔噠”一聲按下播放。

磁帶里的女聲機械而清晰:“Good morning, everyone.”

全班學生齊刷刷地跟讀,聲音單調、起伏一致,像是一群不愿起床卻被迫做操的木偶。

許欣一邊機械地念著,一邊忍不住想笑:

這套磁帶她小時候用過,還被她媽嫌“英語不準”。

現在,她穿越回來,得假裝從沒聽過。

真是荒謬到好笑。

她忽然意識到,這世界雖然復古,卻也完整。

食堂飯卡、小賣部辣條、教室吊扇、英語磁帶、圖釘課表、紙質信封、沒有網絡的黑板報——

這是一個不能Ctrl+Z、不能搜索引擎、不能自動保存的世界。

而她得一點點學著,成為那個在這個世界里生活的喬伊。

這一次,她不是晚自習一結束,教室還沒徹底散,陳樹就從后門溜了出來。

身上背著軍綠色帆布書包,肩帶一邊已經磨得起了毛,跑步鞋啪嗒啪嗒踩在水泥地上,帶著點舊膠底的拖沓聲。

他整個人看上去像那種電視劇里逃學的男主角——不良卻自由,帶著一股要逃離什么的沖動。

許欣——不,現在她是喬伊——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跟著他走了。

她沒多問,也不太清楚要去干嘛,只是身體比腦子先做了決定。

他們一路繞出校門,從教學樓陰影里穿過去,走進學校門外一家燈光昏黃的小網吧。

門簾褪色,上頭還印著幾乎脫落的幾個燙金大字:“暢游網絡世界”。

空氣混著泡面、香煙、洗發水和鍵盤老化的味道,還有些說不清的汗味和少年荷爾蒙的躁動。

陳樹像回了自家客廳似的,熟門熟路地點開兩臺電腦,打字飛快。

“你會玩《傳奇》嗎?道士超強,我練了快30級了,昨天打怪還掉了藍裝?!?

他手指飛舞間,許欣盯著屏幕右下角的時間發了愣:

2001年9月12日 17:45

她眼皮跳了跳,手指像是被某種磁力牽引著,鬼使神差地點開了IE瀏覽器——那種加載首頁都要緩沖十幾秒的古董程序。

她在263的搜索欄里敲下:“時空穿越”。

加載、旋轉、等待……

最終,頁面空白,彈出冷冰冰一行字:

“您訪問的頁面不存在。”

系統提示像一盆冰水,直接從她后背潑下來。

陳樹湊了過來,看到她盯著空白頁面,皺了皺眉。

許欣趕緊點開右下角的企鵝圖標,故作鎮定:“我……我想申請個QQ號?!?

注冊頁面緩緩彈出。

許欣盯著空白資料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填什么。她曾經的QQ號是十位數太陽等級,如今,一切得從零開始。

就連“我是誰”這道題,她都不會寫。

“喬伊?”陳樹低聲,“你手在抖?!?

還沒等她解釋,網吧頭頂那臺吊扇突然開始轉得飛快,發出嗡嗡的噪音,像某種不安的預警。

陳樹猛地一抖,像觸電似的站起來,臉色一變:“靠,是石愛紅!”

玻璃門外,一抹熟悉的深藍色教師服一晃而過——

正是石老師!

“快跑!”陳樹抓起書包,一把拉住她,沖向網吧后門的安全通道。

許欣差點被拉倒,書包滑落到胳膊肘,帆布鞋脫了一半,她本能地抓住課本,卻沒顧得上鞋。

翻墻的時候,她的鞋卡在鐵絲網上。

陳樹回頭看了一眼,二話不說,把自己腳上的運動鞋脫下來,一把甩給她:“穿我的!”

“你瘋了?”她踩進那雙大兩碼的鞋里,鞋跟空出一截,像踩在棉被上。她看著他赤腳踩在滿是碎煤渣的地面,心頭“咯噔”一下。

“跑快點!她有自行車!”陳樹邊跑邊咒,一邊拉著她往教職工車棚里鉆。

車棚一片雜亂,幾輛老式“永久”和“飛鴿”并排著,旁邊堆著廢鐵管和被人遺忘的雨披。

他掀開一塊褪色的塑料布,露出一輛白色鳳凰牌自行車,車架上還沾著粉筆灰,鏈條發出吱呀的聲響。

“你會騎不?”陳樹一邊扯起書包帶,一邊問。

許欣喘著氣:“小學六年級騎著下坡摔過?!?

“那現在也該復習一下了?!彼浦?,“上?!?

她踩上去的那一刻,風從臉側掃過,衣角被吹得獵獵作響。

久違的自由感像汽水泡沖上鼻腔,炸得她眼眶發酸。

石老師的怒吼從后方遠遠傳來:

“喬伊!陳樹!你們是不是想造反——!??!”

她回頭,瞥見那個從教學樓沖出來、怒氣沖天的熟悉身影,還有那個不屬于她,卻必須接住的人生。

夕陽落得剛好,金色光線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貼在起伏的土路上,像兩個倉皇逃跑的幽靈。

磕磕絆絆,卻也熱血滾燙。

而就在她騎著那輛自行車,跟著陳樹沖進下一個街角的時候,許欣忽然意識到:

“我不知道要去哪,但我愿意——跟著他看一看這個世界。”

她開始明白:

有些答案,不在搜索欄里。

而是在跟著某人逃課、翻墻、借鞋子逃命的路上。

看客。

她,是主角。

哪怕劇本不屬于她。

哪怕燈光不打在她身上。

她也要——先活下去再說。

版權:起點女生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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