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幕上的裂縫】】
信號消失之后,電影仿佛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順利跳回了正軌。屏幕上再次響起轟鳴的引擎聲,布萊恩與多米尼克在街頭甩尾,飛躍,塵土飛揚,霓虹炸裂??捎霸豪?,那段信號像一根無形的魚線,劃破所有人心底某處安穩的層膜。他們都知道,那不是技術故障——而是某種‘注意我們’的聲音。
陳樹的眼睛盯著銀幕,嘴唇卻緊抿。他從沒認真看過這部電影,但此刻,他被困在其中,出不來。每個動作、每個引擎聲、每次飆車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場考驗,他看布萊恩踩下油門,看布萊恩笑著說‘我不是臥底,我是朋友’,他忽然覺得——這不就是他自己嗎?
他看到布萊恩在街頭競速,看他明知道前方是死局也踩下油門,看他笑著說“我不是臥底,我是朋友”。他忽然覺得——這不就是他嗎?他靠近喬伊,嘴上說是王昭的安排,心里卻比誰都清楚,那些頻率記錄的動機,早已混不清。
他靠近喬伊,說是玩笑、說是任務、說是王昭托的事,但這些話中,哪一條才是真的?他到底是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想揭開的真相?
吊墜還在她衣領下安靜地躺著,像沉睡中的信號塔。它的存在顯得那么普通,又那么不合時宜,就像那句‘Ω-624’,從未響過,卻一直隱隱存在。
可他知道,它還在發熱。他感受到——它和她之間的頻率,比所有無線電都精確。
而他,只是個監聽者。
馬星遙依舊坐得端正,眼神沒有離開畫面。但那一刻,他腦中閃過的,不是劇情——
而是那個坐標編號:Δ-2001/09/12Ω624.37
他不是個輕易相信巧合的人。他不怕什么超自然現象、不怕科技異常、不怕實驗穿越。
他怕的是——自己已經身處其中,卻還以為是觀眾。
而喬伊——她的眼睛還盯著大銀幕??呻娪袄锏那楣?,她早背下來了。
她知道,飾演布萊恩的演員保羅·沃克,十幾年后會死于車禍,就像電影中的劇情一樣。那是一場賽車后的事故,布萊恩的命運如此定格,現實卻比劇本更殘酷。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人生,也許早就被劇本所規定,‘未來’才是真正的導演。
現實,比劇本更狠。她想著——這部電影,是拍給未來的人看的。而她,是從未來穿回來的人。
她坐在放映廳里,看著影像往過去倒帶,就像自己的人生正在被重放。只是她不知道結局。
銀幕上,布萊恩拉下車窗,對多米尼克笑著說:“這就是我做的選擇。”
而那一刻,喬伊忽然感到自己的喉嚨有點緊。她不是為了什么真相來看的。
她只是想找一部片子,讓自己安靜兩小時,哪怕是假象,也好過時刻被“信號提醒自己不屬于這里”。
這場電影,于她而言,不是娛樂。是逃跑。逃離被實驗標定的身份,逃離被控制的現實,逃離她在這個世界上作為‘觀察對象’的無力感。
喬伊看著觀眾們因劇情而激動、歡笑、落淚,卻清楚地知道這一切的終局。
王昭卻看不進去了。她一直以為這場局是自己策劃的——安排陳樹、約電影、選位置。但現在,她突然像是走錯了片場的配角。
當那串編號響起,她什么都沒聽懂。她第一次意識到:也許他們都在看別的電影。
她看著喬伊。她一直覺得喬伊是“安靜但沒威脅”的。
可現在她有點害怕。不是因為她搶了誰,而是她根本不知道喬伊要什么。
一部電影,把四個高中生按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黑暗空間里。
但每個人的眼睛里,都映著不同的銀幕。
電影放完了。銀幕亮了一下,卡在“FAMILY”那個結尾定格。
字幕滾動起來。誰都沒起身。直到影院燈亮起,廣播響起一句含糊的:
“感謝您觀看今晚的影片,祝您……晚安?!?
四個人才慢慢起身。沒有誰先說話。
從那一刻起,他們之間那層‘日常關系’的膜,就像雙縫實驗里的波函數,在觀測之后,徹底塌縮。
他們誰都知道:這一晚,哪怕沒有人再說起那段頻率插播,也沒人能回到觀影前。
【【午夜的信號】】
影廳的門“咔噠”一聲推開。
晚風夾著爆米花味和汽車尾氣撲面而來,帶著銅山夜晚特有的粉塵氣息,昏黃的路燈在街角拖出幾個少年人的影子。
四個人走出電影院,沒有一個人說話。
陳樹走在最前頭,雙手插兜,腳步像踩在膠片上,一腳一格。
他低頭回想著剛才那段信號——那不是“音響故障”,他敢打賭。因為他聽得太熟了。
624信號的電波前奏,特有的電流脈沖尾音,還有那段清晰的語句:“目標受體狀態不明”——是監聽時才會偶爾捕捉到的‘回波錄音’。
可為什么會出現在電影院?為什么偏偏在喬伊坐在他身邊時觸發?難道真的是她?
難道……這一切痣是巧合?
陳樹心煩意亂地扯了下校服拉鏈,口袋里的頻率記錄器還殘留著那段聲音——他知道,今晚回去得重新解碼一遍。
但他比誰都明白:這不是普通故障。這是一封“誰都沒說出口的信”。
而他——也許早該選擇讀出來。
馬星遙落在最后,走得很慢。
他一邊聽耳機,一邊翻看自己寫的筆記。那段“Ω-624”坐標頻段,他已經默寫出來了三遍,語調節拍、噪點結構、回聲反頻率……可他真正無法忽視的,是腦海里的一段記憶。
礦難發生后,父親回來晚了三天。他記得家里所有人都說“沒事,沒事”,可父親那晚坐在廚房燈下,一句話沒說。
他只做了一件事——把家里所有能發聲的電子設備,全部拆了。
收音機、錄音筆、小靈通,連他生日剛拿到的復讀機,父親也一把砸碎。
后來他問父親為什么。父親只說了一句:“有的聲音,是你永遠不該聽到的。”
而今天,他聽見了。
就在電影銀幕前。
馬星遙忽然覺得,這一切不是“偶然”,是“輪到他了”。
喬伊走在兩人中間,表面平靜,心里卻像有人掀翻了全部紙頁。
她本以為可以在電影里“逃兩個小時”,可那個編號、那段錄音,把她又扯回了現實:
“Ω-624、受體狀態不明……”
她是那個“受體”嗎?是那個“錯誤進入”的人?
她不記得穿越的具體瞬間,只記得那天在實驗室打開接口的時候,儀器忽然斷電,耳朵像進了水一樣轟鳴。
她再醒來,就在2001年的教室。
她不是被送來的。她像是“掉下來”的。
如果那真是Ω-624實驗……
那有沒有人會來接她?她有沒有可能,回去?她低頭握了握吊墜,冰涼。
就像這世界對她的回應。
王昭終于忍不住了。
她站在影劇院門口的公共電話亭旁,看著那仨人一人一個方向地走,心里只剩一句話:
“你們都在演大戲,我怎么忽然變成背景板了?”
她不是沒眼力。
陳樹平時嘴上沒正形,現在眉頭擰得像要擰斷耳機線。
馬星遙冷得跟空氣一樣,現在腳步像要踩穿水泥路。
喬伊——更怪,眼神像坐在天臺上看自己掉下去。
而她,王昭,從小到大都是舞臺中心的那個人,突然成了“看不懂劇本的觀眾”。
“這些人到底在隱瞞什么?”
她咬了咬下唇,腦子轉得飛快,“不行,我得查查。”
她忽然想起——自己爸就在商業協會,有權限查備案進口記錄。
還有——上次喬伊那吊墜,她不是沒看過。
那金屬光澤、大小、材質,根本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日常飾品。
她轉身,往家方向走。
不是生氣。
是——她終于認真了。
這場戲,她要回到C位。
街道盡頭,四個身影在同一盞路燈下拉出不同的影子。
青春走出影廳,可青春的“戲”,才剛剛開場。
本來,王昭今天是要直接回家的。
爸媽在家燉了雞湯,還特意讓司機提前來等,可她怎么也走不動。
腦子里全是銀幕上的那串數字,還有喬伊那句沉默。
她背著帆布包剛走到女生宿舍樓下,天已經黑得透徹,樓道口那盞黃燈發出“滋滋”的響聲,一不小心就像會冒火星。
這時候,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突然從一旁炸響:
“哎——我說,看電影這么熱鬧的事,你們居然不叫我?”
劉小利。
穿著校服上衣敞著,里面套著件印著“NIKE F-1”字樣的白T,褲子邊上還沾著球場土。他一手拎著雪碧,一手還夾著兩個關東煮丸子袋,嘴角那股“我很閑但我知道你們不閑”的笑容,一出現,氣氛立刻松了幾分。
王昭本來還板著臉,聽到這聲音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怎么在女生宿舍樓底下晃悠?”
“送我姐作文本?!彼f得理直氣壯,又抬手晃了晃袋子,“順便看看有沒有人一起吃關東煮。”
“不是,我最重要的是……”他話鋒一轉,朝她靠近一步,語氣夸張,“你們四個一起看電影,怎么能少了我劉小利?太不給銅山二中面子了吧?”
陳樹一邊走一邊吃口袋里的烤紅薯,聽到這話差點嗆了一口:“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劉小利“嘿嘿”一笑,湊過來瞟了眼王昭和陳樹靠得有點近,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不會吧……看電影還真‘看’出點什么來了?”
他嘴角掛笑,眼里卻帶著一點急躁。
“哎陳樹,要不要——再比試比試?”
“打球?”陳樹看了他一眼,“輸了又賴地滑?”
“別那么小家子氣,給你選項目——籃球、跳遠、扔粉筆頭、聽磁帶配音模仿,隨便你選!”劉小利拍了拍肩,“哥今兒手感爆炸,必須找人消化一下。”
氣氛忽然變輕了。
馬星遙也難得笑了笑:“你是不是想把‘文藝匯演’變成‘綜藝比武’?”
“我也能唱《童年》啊,”劉小利一攤手,“關鍵是沒人聽我唱。”
王昭笑了:“你要是能把關東煮吃完還不掉丸子,就算你贏。”
“這你可別小看我?!彼f著咬下一口魚豆腐,正打算炫技展示——
結果那顆小肉丸還是“啪”地掉在了地上。
“完了?!标悩渑牧伺乃纾澳闶ピu委信任了?!?
幾個人笑成一團。
空氣里重新浮現那種只有高中時期才有的、不需要解釋的快樂——
沒有信號波、沒有吊墜、沒有秘密。
只有幾個年輕人,在2001年的夜晚,在一盞會閃的燈下,短暫地輕松了一下。
但誰都知道,這場輕松,只是一場插播。
片頭仍在放映,只是暫停。而624的訊號,不會就此沉寂。
晚上十點,教學樓后方的那間廢棄廣播器材間,燈光透過窗簾縫隙透出一線藍。
陳樹坐在那張自己釘出來的工作臺前,焊錫味和老電容的焦灼氣息仍未散去。
他剛剛回放完影院錄音,剝離了電影背景音頻后,那段“Ω-624目標受體不明”的信號再次清晰浮出。
但這次,末尾多出了一秒的靜音——和一句他之前沒聽見的模糊語句:
“坐標已偏移,源體信號不穩定……”
他一遍遍反復聽、降速、復調,聲音像有人在金屬殼里說話,壓著風。
他手指抖了抖,盯著那個“源體”的詞,腦中浮現出喬伊的背影,還有那個吊墜在放映廳里的發熱。
他不知道喬伊到底是誰——但他越來越清楚,那不是個普通的吊墜。
今晚,他準備把那根備用天線插進廣播塔廢棄的地線口——看看,信號源是否就在校內。
馬星遙坐在家中的書桌前,一頁頁翻著復寫筆記。在別人眼里,他是理科天才、沉默寡言。
但只有他知道,他對“頻率的敏感”,不止是邏輯推理,更像是共振感知。
他重寫了那個頻段出現時間的統計圖表,發現在9月12日之后,頻段在喬伊出現的場所總會產生輕度跳躍,波形呈“不對稱反復”。
就像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像“進場了一段新信號”。
他不是科學怪人,但他想知道——如果世界真有某種偏離的人,那她,會是偏離者嗎?
他用膠片筆一筆一畫勾勒出坐標路徑,每畫一格,都像在描摹一個從另一個空間墜入的少女的地圖。
而他——只是想跟上她的速度。
宿舍里,女生們已經入睡,風扇發出老化的“咯吱”聲。
喬伊卻睡得很淺。
凌晨三點,她在夢中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Ω-624頻段解鎖中……”
“坐標定位失敗……”
“——你必須返回……”
她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顯示屏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指令、時間、頻率。
一個身影站在玻璃背后,對她說:“你回來得太早了?!?
“但這里……已經沒有你要的東西了。”
喬伊醒來,滿身冷汗,吊墜溫熱。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記憶。還是——未來在叫她回去。
凌晨四點。
四個人在銅山的不同角落,都沒有睡著。
廣播塔頂部那條被封存多年的備用頻段燈,短暫地、精準地閃了三次——滴、滴、滴。”
仿佛不是技術響應,而是在點名。
而這一切,都像是對他們的召喚。
Ω-624,不再是背景,它已經開始對他們發出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