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妘姬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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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逃離
好冷,睡夢中的我不自覺地伸出小手想拉起踢掉的棉被,卻不想伸手處空空,于是用雙手揉了揉眼。四處黑黑的,只有輕快的腳步聲,才發(fā)現(xiàn)自己腳未動人卻往前奔跑著。前胸貼著冷冷的物事,低頭看見自己被綁在一個竹甲武士的背后,看著熟悉的背影我知道那是武士啟。武士啟,是我父親最信任的部下之一,從我懂事開始他就已經(jīng)守護在母親和我的身邊。我轉(zhuǎn)頭張望了四周,發(fā)現(xiàn)除了我和啟之外竟無一人。“啟,為何深夜背我出來?我父,我母呢?”我輕輕扣了扣他的肩小聲問。“嬌嬌,莫怕!主上讓我負你出城,主上和夫人等與我們分散行走,城外三十里林間相候,再過不多時就可得見,”啟沉聲回答。我點了點頭,伏在他背上,我信得過啟,那是一種感覺。從記事起,我就有了這種感覺,對遇見的每一個人我都能辨出好壞,善否,有時我告訴母親,她卻總是一笑了之并不采納我的任何評語。我從不與父親說,因為他曾警告我天機不可漏,兒心里所想勿與人說包括為父自知便可。
夜已深,無星無月,啟背著我用繩鎖攀出了城墻。虞城的守城兵們依然在喝酒談笑,今夜是為賀晉獻公伐虢取勝的宴。晚間父親被邀前往虞宮赴宴,我與母親在家絲毫未感今夜會有離虞之舉。我的父親姬姓童氏子叔是虞國祭司,為虞國守宗祖鬼神之廟,而我是父親目前為止唯一的子嗣我叫妘,晉獻公二十二年的初冬我已七歲了。
虞城外南面三十里的林里除了夜鳥的啼聲再無其他聲響,遠遠地望見數(shù)輛馬車,與幾十騎人馬,那是父親的劍客和御者們。走到近處,啟從背上將我卸下,我躡手躡腳地往近處的一襲背影走去。那是我的父親,今晚他脫去了士袍換上了和別的劍客一樣的麻衣竹甲。“父親,妘兒和啟來了”我拉了拉父親的袍袖。父親默默地轉(zhuǎn)過身來,他的臉上有一絲落寞,伸手撫了一下我的頭,便對身邊的劍客說“上路吧”,攜我上了就近的一輛馬車。揭開車簾,我看見了端坐在馬車里的母親,母親優(yōu)雅地坐在那里對我們微笑,一手放在已有孕八個多月的腹上。我的母親越夫人永遠是這樣帶著溫柔微笑的女人。車輪滾動,我卻沒有聽見響聲,于是好奇地揭簾去看,才發(fā)現(xiàn)車輪與馬蹄上被包上了布棉,這時我恍然,我們要偷偷地逃離虞國了。這個我住了七年的地方,這不是我們的故里,我的父親從來就是這樣對我說的,因為不是故里所以沒有必要去留戀去傷懷。我們早已沒有故里,我的父親童子叔這樣對我說,即使我們姓姬,祖上顯赫但是我們已無故里。我知道父親從年少時就開始漂泊,想不到如今我亦要重蹈父親的前路。
“夫主”母親摟過我輕聲地喚著父親,聽見她的聲音總會讓人安下心來“我們這是要往何處去?”父親望著我們沉吟了片刻“往南吧,楚國,吳國或是越國。”母親嗯了一聲再不過問,她從來都不會多問什么,對父親一直這般言聽計從。“父親,我們?nèi)ピ絿桑赣H是越人,妘兒想去母親的故里看看”我輕聲地請求道。“不可”還未等父親回我,母親卻開口了。“為何啊?母親不是常說惦記外祖母嗎?”我疑惑。可是母親轉(zhuǎn)過頭去再不答我。“妘兒,別問了。其實有些事妘兒自己就能找到答案的”父親說著示意我閉眼冥想。我想起了從小父親教過的冥思之法,拉住了母親纖細柔軟的手。轉(zhuǎn)眼間腦海中閃現(xiàn)了一出畫面,一輛疾馳而出的馬車,駕馭馬車的竟然是年青時的父親,馬車內(nèi)坐的是年少的越夫人,和父親的越姬婕,兩女神色慌張。不久后面?zhèn)鱽黻囮嚰贝俚鸟R蹄聲,竟有四五百騎之勢。高揚的兩面旗幟,一為越,一為姒,我知道那是越王的追兵。猛然睜開眼,懷疑地望著母親“你們是從越國逃出來的?”“然,”父親沒有等母親回答自己應(yīng)了,“你的母親不僅是越人,更是越王的嫡公主,趙姬婕是庶十二公主。為父我因事得罪你外祖父深夜攜妻妾逃離越地,至今十載有余。”我驚詫地看向母親,母親肯定地向我點了一下頭。“我兒所見皆為當(dāng)日實景,我兒可知為何能見否?”父親頓了一下目光深邃。
“兒不知。”我從母親懷里坐出,在父親身前挺直背跪坐榻上。“兒可還記得我祖上為誰?”“妘兒記得,三歲時父親已告知兒,祖上為姬軒轅黃帝是也。姬軒轅生二十五子,祖上為次子昌意之子,姬軒轅之孫顓頊,后立為玄帝。顓頊有子名曰老童,此為我童氏由來,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長琴。我族為長琴后人。”“我兒甚慧,三歲時之說記到如今。然也,我為長琴二十五代后人。我族本在渤海居住,商湯滅夏,周亡殷商,周幽王后諸侯并立,我族歷盡艱辛由北往南遷移。為父幼時亡父,與母離族獨居,十四歲起走遍天涯。二十七歲流落越國,幸得你母,三十歲攜妻從越國逃亡至虞。”父親簡短幾句談完了迄今為止的人生,這個玄黃子孫,長琴后裔,本是如何尊貴之人啊!卻選擇了如此蕭瑟的生涯。“我祖姬軒轅,顓頊,老童皆為世人口中神人。為父一族人丁單薄,周武王封分天下同族他支有陳國之地,我族卻為姬姓祭司,為姬姓祭奠守護鬼神。然,他族至今數(shù)百年已無先祖之能,為父這族世代必有一人繼先祖之神能,我兒應(yīng)已得知,此為知過去,卜未來,讀心之術(shù)。我兒無需習(xí)陰陽八卦,此為生來所能先祖所賜。為父當(dāng)年少年心性,常在人前賣弄,使童氏子叔之名為外人知,諸侯爭相邀父以卜王圖霸業(yè),以平后日之災(zāi)。父泄天機甚多,恐童氏之能將終于兒這一代。本來每代擁有神能者皆為男子,且男子早逝,代代子嗣單薄,為父也只得一女。”“父親,母親腹中必為男兒,可延我父神能,怎會止于妘兒?”我望著父親沉痛的臉,忙安慰道。“我兒,天命如此,無需多慰。我兒只需記住,此能或助我兒一生平安富貴,然我兒若破處子之身,將此能不復(fù),且我兒終生無后,我族將絕于此。”說著父親從袖袋中取出一物放入我手中,我低頭一看是一枚碧色之玉,玉中呈流云之色隱現(xiàn)一童字,甚是精美。“我兒此乃我族神物,切不可離身,此玉夏涼冬暖,砸而不碎堅韌之極,為騩山峰頂之神玉,然玉碎之時將是我滅族之時。”“妘兒謹記”我小心翼翼地將玉放入母親所繡的香囊里掛于頸上放入襟內(nèi)。
“夫人,從不多問為夫為何,可想得知我等今日逃離之故否?”父親繼而望向母親。“父主如欲告妾,妾自當(dāng)洗耳恭聽”母親柔柔地回道。“我兒無須冥思,我兒尚幼,須觸媒介方可得知。然隨歲月增長,我兒必有博古通今知未來之能。但須謹記到時切勿泄天機,只可自保,切莫逆天。”我立即頷首答曰謹遵。父親微笑:“善,爾等可知今日為何虞城之內(nèi)如此喧鬧?”“夫主可是指晉獻公伐虢取勝,虞公在宮中設(shè)宴,全城相賀之事?”母親說道。“然也!然此乃禍非虞國之福也。晉獻公假道于虞以伐虢,恐虞也并滅于獻公。虞虢聯(lián)盟,唇亡齒寒,而今晉獻公贈以屈產(chǎn)之乘,與垂棘之壁于虞公求取借道伐虢。虞公見兩寶遂應(yīng)允,仲夏我已卜出此舉為大兇,告之大夫?qū)m之奇,百里奚。宮之奇遂見虞公力諫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寇不可玩。虞之與虢,唇之與齒,唇亡則齒寒。然虞公不得聽,使晉借道。宮之奇已于初秋率族人離虞,我想多花時日必可說動百里奚一起離虞,然百里奚忠君無所動。現(xiàn)晉已獲勝,若我族再不離虞,必同享亡國之恥,雖為姬姓仍有為奴之嫌。我婦越女華貴之姿必為其辱。我年輕時無知,童氏子叔知天命之事,諸侯皆知。虞國十載,因姬姓相護,祭祀姬姓鬼神故得保家族,地位。如被俘,晉亦姬姓,我必被逼屈從獻公之霸業(yè),再露天機恐性命難保。妘兒我族唯一命脈也恐有傷,唯有逃亡一途。”說完父親痛苦地閉上雙眼嘆息數(shù)聲。我與母親靜靜對望,已對此中之事了然。父親放棄家業(yè),帶我們離虞實為苦澀之事,前途渺茫,越國歸不得,往南只有楚吳。楚乃蠻夷之地,吳越相鄰,若有人識得母親,恐越王前來索要,父親如今必是心中煎熬何去何從舉棋不定。母親比我鎮(zhèn)定,畢竟隨夫多年,父親即能卜未來,必可逢兇化吉。
天明時,武士啟來喚醒父親,說前面山中恐有山匪,父親隨即下車,帶著啟與劍客們一起前去探道。只有我們的馬車與越姬婕的馬車在后緩行,除御者外,留下一劍客茲保護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