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識破
- 妘姬春秋
- 昕曉
- 3918字
- 2012-08-31 17:54:31
馬車緩緩地駛進了梁城,能聽見街道兩旁庶民們的叫賣聲寒喧聲,我想伸手揭開窗簾,夷吾卻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小兒勿視”這家伙連看都不給我看,真是欺人太甚。行走了一段,又聽見了吱嘎地開門聲,有人大聲呼道“恭迎公子歸來,”看樣子是到他的府邸了。隨行的人幫我們揭開了馬車簾,夷吾從車上走了下去,有仆從想上來把我攙扶下來,他卻揮退了來人伸出雙手徑自將我抱出馬車放在地上。“公子,這位是?”一個文士走了過來。“舅父,這小兒在風陵渡從刺客手中救我一命,又舍命護我回梁。故帶入府中相謝,”夷吾向那文士叉手道?!吧啤蹦俏氖靠戳丝次尹c點頭“眉宇清秀,目光清澈,此小兒大善?!蹦俏氖吭诳湮夷兀稽c都不能讓我高興,這走到哪里都有看面相的,時人以美丑而分善惡,真是毫無根據?!肮?,離府多日,府中要務堆積,還望公子稍作歇息就能與我等議事”那文士又看了看我“既是搭救公子的晉人就應當好好招待。你過來“他隨手指著一個侍女道“將此小兒帶去后院,小心安置。記住,切莫打擾夫人休息?!蔽铱戳丝匆奈?,他剛回來卻都是那個他喚作舅父的人在指揮眾人,他只是站在一邊。原來寄人籬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人不光是我,公子夷吾也是一樣的。我不再看他,轉身要隨那侍女而去,“小心伺候,待以上賓之禮,”夷吾終于開口了。我又望了他一眼,從他眼中我讀到了無奈,隱忍和怒火。
侍女將我帶到了后院一間整潔的房間內,陳設雖然不怎么豪華但也干凈舒適。我問那侍女能否幫我找幾套換洗衣服,還想洗個熱水澡。那侍女應諾就出去了,不一會兒她讓人搬來一個大木桶,里面的水冒著熱氣,還飄著些花瓣。哇!狂喜??!花瓣浴只有在虞國家中時才能享受,逃亡以來,我幾乎忘記了這種奢侈的感覺。那侍女又捧來一堆衣物放于榻上說道“貴人,奴尋遍了府中,因府中沒有小兒只有幾個身材矮小的寺人,所以只有先拿來寺人們的衣服了。貴人先穿著,待我稟明了夫人后再喚繡莊之人來為貴人量身制衣。”“夫人?”我用疑問的眼神看著她“夫人是梁伯指給公子的妻子,是梁國的公主?!蔽蚁蛩龘]了揮手,那侍女就退了下去。原來逃亡到梁的公子夷吾,不僅被奉若上賓,而且還娶了公主,這個還未弱冠的少年已經是有婦之夫了。不想這些,我先沐浴要緊,連忙褪去衣衫,坐入木桶之中,真是舒服啊,這感覺久違的很,洗著,洗著不僅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睡夢中醒來,房里暗暗的,剛才好像是沐浴時睡著了,奇怪!我怎穿著里衣躺在榻上,定是那侍女久不見我叫她,所以她進來幫我安置了。忽然轉頭看見臨窗的榻上坐著一個男人正在用刀刻著竹簡,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夕陽下那人美好的側面完全呈現在我眼前“公子夷吾”我驚呼道?!靶盒蚜恕彼畔率种械目痰杜c竹簡向我走來?!巴MMO隆蔽壹焙舻馈澳阍踉诖??我,我剛才沐浴睡著了?!彼擦似沧旖恰笆堑?,小兒睡著了,是我將你抱上床著衣的?!薄斑@,這,這”我結巴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晶瑩如玉,膚若凝脂。小兒瞞過了全天下,我父侯還在尋找著姬童氏家的那個八歲小子。從知你描眉時,我就知你必是女娃,只是不知你乃是那祭司的后人?!蔽义e愕地望著他,他什么都知道了,怎么辦,怎么辦?!澳惴判模@個秘密只有你知,我知,我會對所有人守口如瓶,這樣你要如何報答我呢?”他望著我低聲道。“我,我,我”我還是回答不上。他繼續往我這里走來然后坐到了我身邊,拿起我的一縷發放到鼻端“真香。不如這樣吧,雖然你只有八歲,但畢竟是姬氏宗室之女,我已觀你全身,有肌膚之觸,你已是我的人了。我將你養在身邊,待到你十五及笄之時,你嫁于我為妻如何?”我不做聲,現在說什么都是無用的,等他走了,我再好好想想如何離開這個家伙。他又順手摸了摸我的袍子“寺人之服正好,小兒就以寺人的身份留在我身側,你定知我現在寄人籬下處處受制,待我得回晉國,必定稟明周王,以宗室之禮相迎?!薄爸芏Y曰:同姓不婚,懼不殖也,”我慶幸找到了駁回他心意的話。自周公起,同一姓的人就不得結合了,即使毫無血緣的也不行,我與夷吾同樣姓姬自是不能通婚的?!澳切簾o姓氏,只喚為云,亦不必知會周王室了?!薄斑@這這”我又無語了這真是豈有此理。
正在說話時,那先前的侍女敲門進來,見到公子夷吾時,跪地道“公子,夫人已準備好晚膳,請公子前去?!彼挚戳丝次摇吧啤闭f著他站了起來,俯首命令道“好生招待貴客,不得有誤。下去吧?!薄爸Z”那侍女站了起來退了出去?!靶骸彼粗陂缴系奈摇拔壹娜嘶h下,小兒應知我的苦楚。夷吾發誓,必回得晉國,與小兒同享富貴?!比缓笏坏任掖鹁蛽]袖離去了。他還有苦楚,那我呢?他寄人籬下,那我呢?這個只想自己的自私家伙,這個恩將仇報的討厭家伙。我得走,得走,我才不要嫁給他呢,這個自大無理的,卑鄙的家伙。我把能夠咒罵他的話在心里罵了個遍。不久那侍女送來了晚膳,我大吃特吃,要消氣既不能打又不能罵,我只有吃東西這一途了。
好在晚上夷吾沒有來,好在第二天他也沒有來,第三天也沒有來。他如果能忘記我就謝天謝地了,轉眼十日已過,我開始在府中走動了,因為我要尋找那出府之路。府中守衛森嚴,我身穿寺人的衣服而且長得也像一個小寺人,故此不會引人注意。兜兜轉轉終于讓我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府中所用之水并不是僅僅取自于自家井中,夫人愛用西山泉水,每日卯時都有人駕車從西山送來一大桶泉水,那個桶足可以容下兩人。那我就要借這水車離開公子府,要回芮,最好是走水路,但是公子夷吾必能想到,看來只能翻山越嶺了。這一次我定要好好備來,不能功虧一簣。對了我母親的簪子還在那家伙手上,我得先弄回來再說。
想著想著,來到一座花園前,已將入夏,到處繁花似錦,不遠處有一顆桃樹,桃花已謝滿樹綠蔭,樹下坐著一男一女正在品酒聊天,還有幾個仆從站在旁邊。那女子身著紅袍,裙長及曳地因為跪坐在榻上,那紅袍便在她身下鋪陳開來象一朵火紅的云,襟口袖口裙擺上都用金線繡著飛舞的鳳凰,腰束玉帶不盈一握,發梳朝鳳髻插著七寶珊瑚簪并配以小指大小的明珠星星點點在發間閃爍,映得她面若桃花艷麗無比,一雙鳳目媚意天成只是含情默默地看著旁邊的男子。這一定是梁國公主,夷吾的夫人了,真是一個絕色美人。而那個白衣勝雪的身影則是消失了十天的公子夷吾,家伙成了灰我都認識?!罢l”公子夷吾喝到,他果然發現了躲在花叢背后的我?!八氯嗽?,參見公子,夫人”我只得從花叢中走了出去,在他們面前跪下。“起來吧”公子夷吾道?!斑@是何時入府的寺人,我怎從未見過”那夫人的聲音溫柔多情?!笆菫榉驈臅x地帶回來的,”夷吾喝了一口酒道?!靶?,近前來,抬起頭讓我看看”夫人向我招了招手。我慢慢地向她挪近了兩步微微抬起了頭“肌膚白皙,雙眉修長,雙眸如星,花瓣薄唇,梨渦淺見,靜若處子。公子可是挑了最上等的寺人帶回來了,不如賞給妾吧,妾正少一個貼心的寺人呢?!闭f著她向夷吾撒起嬌來。“不可”毫無情趣的夷吾馬上拒絕道“夫人如想要新的寺人與我舅父說了,再買就是。這小兒在晉地曾救我之命,雖是寺人更是恩人,為夫要以禮待之?!闭f著他不等夫人回話,就站起來揮了揮衣袖“為夫還有要事在身,這就不奉陪了,夫人坐坐就回后院去吧。”然后他又轉身走到我面前低聲道“小兒,隨我來。”“諾”我緊緊跟在他身后離開了花園向一處水閣走去。
公子夷吾推門走入一間廂房,里面放著許多書簡,還有榻和矮桌,桌上尚有刻到一半的竹簡。他走到那榻上坐下,然后指了指他對面的榻意思是讓我也坐下。我乖乖地在他對面的榻上挺直了背跪坐下,但是即使如此我的氣勢仍是比他矮了一大截,誰讓我還是一個孩子呢?!靶航鼇磉^得可好?”他隨口問道?!吧鹾?,有吃有喝,睡得香。有侍女服侍,還有美人可以欣賞?!蔽倚χf道。他聽出了我笑聲中的鄙視之意,很明顯我話中所指的是他?!靶?,甚狡”他嗤笑了一聲,斜斜地倚在榻上,“可有想我。”“有”我回道“朝思暮想。”“真的?”他不相信?!爱斎皇钦娴?,我母親的發簪還在你處,那是我母遺物,我盼你快快還來,豈有不想之理?!薄斑@簪子用得甚是順手,我甚喜歡,就算是小兒贈我的定情之物吧。”我一下子把眼睛睜大了一倍,盯著他,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說好了到梁有了自己的就還我了。他笑笑從發上拿下玉簪,放在手中把玩,他的青絲散在肩上,白袍似雪,表情慵懶竟似妖魅。“我甚愛這簪,心悅小兒”他又加了一句。他說他喜歡我,一個才八歲的孩子,一定是用來嚇我的。剛才見到的那個絕色婦人才是他心悅之人呢?!肮诱f笑了,云只是個年幼寺人?!蔽覕[擺手道。“就你我在,你還要裝,莫非小兒想拒我于千里之外?”他繼續把玩著簪“可是小兒已是我的人了。而公子我很有耐性,會慢慢等你長大的?!蔽覐氐谉o語,真想甩自己一巴掌,怎么這么死腦筋,母親所留之物又非只有那簪子,如回得山洞,再取一物便可。何必執著于此呢?趕緊找機會溜走才對啊。
忽然,他起身靠近后墻,擰動了一顆放在石臺上的夜明珠,只聽得吱吱聲起,那墻中竟然開啟一門。他轉身對我說道“隨我來?!蔽艺玖似饋砀谒纳砗螅呷肽鞘T,剛走進去那石門就在身后合上了。里面是一處房間,明亮如白晝,環顧四周確是一間藏寶室,金銀珠寶,寶劍玉器堆在四周。公子夷吾指著那些東西道“你可隨意自取一樣,算我的回禮。”我瞪了他一眼,這小氣的家伙就只讓我挑一件啊,至少得兩件我可以拿去送吳妤啊。我亦不好討價還價,免再生事端。不過只有一件的話,那我得好好挑挑。正當我要向一支九鳳寶簪出手時,胸口的香囊忽然發起熱來,里面的玉在微微震動。這是我從未遇見之事,閉上眼睛,我似乎看見了東南的墻角處也有東西在震動。于是我睜開眼,轉身朝東南處走去,翻開一些珍寶,忽然一張焦木制成的七弦琴就出現在了眼前。我輕輕地伸出手去撫上琴身,然后胸口的玉就恢復如常了。原來它要帶我來找的竟然是這張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