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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離別
室內,燭光微弱地掙扎著,寶爐內的龍涎香仍舊化成一股徐徐的煙在昏暗的屋內飄散著。龍床下整整齊齊地跪著幾十余人,饒是這樣大的屋內也顯得有點逼仄,黑壓壓的朝服將屋子更顯黑暗與壓迫;龍床上躺著的是已在升天之際的天子,年過半百的他已不再是那天飛騰于上的龍,他已衰老,精氣早已薄弱。朝中大臣見到這位曾經那樣意氣奮發的帝王如今已是為國操勞如此,心中也不免添上一份悲涼,想及此更是將頭愈發地低著。只有那一人,依舊挺著直直的脊梁,目視下方,面無任何顏色。
”太子,你上前來,朕要問話于你。”蒼老又微弱的聲音早已顯露出說話者的中氣不足。那人又再往前挪動了一番,仍是低頭回話:“兒臣在。”
“朕問你何為天?”
“天,護地者也,覆于地上,降雨恩澤,避禍避難。”
“身為天子,該作何為?“
“佑我民,守我土。窮盡一生,在所不惜。”“太子,今日這番話你在眾臣面前發言,你可要牢記,莫要失言。”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似是終于聽到讓自己值得閉眼的答案,垂老的皇帝吐出最后一口濁氣,垂下眼眸,永遠地休息。
接下來,便只能聽到大太監尖銳又凄涼的悲音:”皇上,駕崩了。“緊跟著的便是一聲聲壓抑許久爆發出來的沉重哭泣。
這一年,元紀十五年。軒文帝歸天,其太子繼位改年號為榮安。
“陛下,這是近年來邊關戰役的報捷以及鐘將軍平時軍營作風。”
“好,你放這,退下罷。”執黑棋之人言語間仍舊不緊不慢,手下的棋子卻是步步逼緊。
“皇兄,為何要去調查這鐘將軍?可是有拉攏之意?可這鐘將軍終究只是??????”
“女流之輩?非也,鐘晚可是巾幗英雄,必不會讓須眉的。至于拉攏,如今這王位是我的,卻也不是我的。竇太師虎視眈眈,無論是才是將都得細細經營才是。”執棋之手筋骨分明,似是在下棋,又許是在揮手布江山。
“也是,這竇太師如今因先帝仙去,而陛下初始登基,愈發地猖狂不知內斂。如今,朝中半數文官都被他拉攏過去,只這武將們有氣節,也不去睬他。”想及此,說話之人快意地下了步棋。
“半數文官,哼。”聽到這句,他不由得冷嘲一聲,用鼻腔發出的聲音去回復。
“無眼界之人,就算全數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子淵,執棋如拿劍,棋局如戰場,馬虎不得更不得心生驕意。你,輸了。”再看這棋局已由黑子占上風變為黑子大獲全勝。他站起身來,撫了撫衣袖,整理了已經有些許皺的衣擺。
“我就知是如此結局,無妨,再下一場讓我練練?”子淵有些無賴地仰視著已經站起來的皇兄。
“你這臭棋簍子,要練去找棋士詔。我今日還有人要見。”
“見人?誰啊?”眼看皇兄就要走掉,子淵急急地問道。
“鐘晚。”那道明黃身影也不回頭只留下這二字。
這廂鐘晩將軍剛從軍營歸來,便被詔進宮中,心中不免忐忑不已。新帝登基,是先來個下馬威還是準備拉攏賢才,是禍是福還真是難以猜測。
在她思來想去,暢想古今之時。明黃的身影已從大殿后面緩緩踱來。
“臣鐘晚參見皇上。”
“愛將不必多禮,朕如此著急地詔你進宮,想來將軍定是未曾用過晚膳。賢忠,傳晚膳,為鐘將軍賜座。”
這一番“賢君體臣”還真是讓鐘晚更加丈二摸不著頭。
用膳期間,也不曾交代什么大事,只是詢問軍中之時,又或是邊疆風氣。從風土人情到特色美食,飯吃得是越發難以捉摸。
“看來將軍這些年在邊疆歷練了不少啊,只是這遠去邊疆鮮少回京,鐘老將軍怕是不樂意吧。”
鐘晚正想說,正是祖父有意如此卻不道,皇帝大手一揮便言:“不如,就讓鐘將軍回京任鐘老將軍部下吧。老將軍年事已大,有愛孫照拂才是,以不至于過度操勞。”
過度操勞?可這京城任職本就是閑職,任老將軍部下更是閑之又甚。這是讓自己白白落了個閑職?
“至于你的舊職,你只需找個自己信任的人接任就成,此事不必過問朕。”如此一來,都為自己想好了后路,如此“周到”實在是讓鐘晚無話可說。
“那微臣在此替祖父謝過陛下了。”鐘晚站起來,行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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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宮后,鐘晚首先回府向祖父匯報了消息。
雖已近花甲之年,可老將軍身體依然硬朗,眉宇間依舊是保持著方面馳騁沙場的強者之風。饒是坐著,也給人以無形的壓迫感。在聽到孫女的調職后卻是久久未曾說話。
其實鐘晚心中也是極為忐忑的,她知道如果祖父想讓自己留京根本不必等到今日,只是因為祖父本就不想讓自己擔任閑職,鐘家缺的不是閑散掛名的將軍,而是守家衛國的英雄。父親戰死沙場,大伯父,表哥均已不能再上戰場。自己一介女流披上戰甲從來都不是為了虛名逍遙快活,而是鐘家的榮耀,祖父衛國的信仰。遠去邊疆便是為了歷練自己,也是為了從小做起,讓自己有能力真正成為一個“將軍”。這些鐘晚都是知道的,只是這次皇上直接下旨又怎能推辭。
“也好,在邊疆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也算是成長了,調任京城也算是升職。只是你要記得,無論是艱苦是安穩,都不要忘記你的根。京城繁華但也糜亂,莫要忘記初心。”昏暗的燭光下,是老將軍半明半暗的臉,讓人無法揣測情緒。
“是,祖父,您的教誨晚兒銘記于心。縱是在這繁華似錦的京城也不會忘了在邊疆時所經歷的一切。”鐘晚低頭信誓旦旦地說道。
“嗯,去見你阮表姐吧,她在西廂房一直等著你呢。”說完便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阿晚,你終于回來了,可擔心死我了。這新皇登基就詔你前去,是兇是吉你倒是說說啊。”自打一踏進門表姐就一直追著她問,可這廂鐘晚卻不緊不慢地拿起桂花酥一口一口地吃著。“跟皇上吃飯實在是拘謹,都不記得自己都夾了哪些菜,還是姐姐做的糕點好吃。”
見她一直只顧著吃也不說話,阮憶夢更著急了,忍不住又推了推她。“好啦,我這完完整整的回來怎么會是兇呢,皇上想調任我進京駐守京城,做爺爺部下。”呷了一口六安茶才慢慢悠悠地說出來。
“你真是嚇死我了,不過也好,京城說到底比邊疆安全多了。雖是閑職,但京城乃一國根基,在千鈞一發之刻,也是極為重要的。”阮憶夢這才拂著胸脯,把心放下來。
“好了,時辰不早了,明日我還得回軍營一趟善后,姐姐你也快些歇息吧。”鐘晚在吃掉一盤糕點后,拍了拍手上的渣滓對阮憶夢說道。
“好好好,就你是位大忙人。那你回來了可別忘了來找我,你今日還沒和說說話呢。”
“知道啦,改日再給你講那千篇一律又極其殘忍的故事,快回去歇著吧。桃葉,送表小姐回客房。”
第二日,鐘晚起了個大早,連忙趕回軍營,而在路上她也早已想好了任她舊職的人選。
剛下馬就聽見一聲急切又醇厚的男聲,“將軍,此次皇上詔你回京可曾有何為難的地方?”
鐘晚擺了擺手說,巧笑道:“不但沒有為難的地方,還為你我升了職。”
“嗯?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升職?”燕離不解其意。
“一時半會說不清,叫上兄弟們我再解釋吧。
”鐘晚覺得這樣重要的事情必須得好好講述一番。
夜晚,四處寂靜,只留著幾團灼熱舞蹈的火焰和一群將士們的豪言壯志,面前是酒是肉也是眾人無法得知的未來。
在連飲幾碗酒后,鐘晚這才抹了抹嘴角的酒水,下定決心地道“兄弟們,我知道你們現在肯定都在想知道我此次被詔進宮有何事,究竟是喜是憂?”講到這,眾人也不再只是一味插科打諢,紛紛正色起來。
“我,鐘晚。今日之后不再是你們的將軍了,我,要回京了。”講及此,大家都怔了怔。雖只是短短幾句話,卻剎時讓空氣凝結,仿佛火焰不再跳動,一切都只是虛無。
“我們一起同行八年,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往后,愿我們還能再相見不忘兄弟情義。”似是因淚水模糊了雙眼,鐘晚的喉嚨再也開不了聲。
“將軍,我劉老三祝你官運亨通,我一輩子沒讀過書說不出什么吉祥話。但我也知道,這是喜事,別喪著臉了。”說罷,一口烈酒抬頭飲盡。
“對,將軍,這是好事!我們是該慶祝。”
“是啊,沒錯。”眾人遲到的祝福連綿不絕地想起。
鐘晚背過身去把眼角的淚抹掉,再轉頭已是一副豪情壯志的笑顏“對,那就祝我鐘晚步步高升,有朝一日率領萬軍再帶你們打仗。”說罷一口飲盡酒。在座的將士被此等感言激勵得又是一頓嘈噪,不斷有往日要好的軍官來向鐘晚敬酒,酒席上又恢復起了一片熱鬧祥和的模樣。
已是三更天,鐘晚卻偷偷溜了出來,帶著一壺酒只是呆呆得望著一輪寒月。
“又有心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燕離已經席地而坐在她身旁。
“沒有啊,只是想來看看這塞外的月亮以后可就看不到咯。”鐘晚故作輕松道。
“這月亮哪都看得到,是人看不到吧。還說沒事,你每次一有事都會來這看著月亮發呆。”燕離調侃著。
“是啊,剛來的時候受盡他們白眼,可這么多年竟然也生出了情誼。你說是不是因為我是女人,天生就多愁善感啊,這樣以后可怎么做大將軍啊。”思及此,鐘晚低下頭淺淺地笑了笑。“別說什么女人不女人,我一個大男人我也舍不得。”似是因為害羞一樣,燕離聲音越說越小。
“哈哈哈哈哈,我有朝一日居然能聽到你說這種話,我可沒忘我剛來的時候數你對我意見最大。不是埋怨我是女孩子要獨住一間房就是嫌棄我練功沒力氣,我可還記著呢。”鐘晚忍不住爽朗地笑著,也因此不斷地調笑著燕離。
我的手機 2019/3/15 19:23:50
“剛來的時候,誰對你沒有意見?明明是個姑娘,明明提不動刀拿不起劍。卻偏偏因為是鐘老將軍的孫女,明明是長官卻還要對你禮讓三分。可那次,敵軍突然來犯,你拿著刀砍著人殺出一條血路來救我我到現在還記著呢。”燕離似是想到了以前的時光,語速都開始緩慢,像是在追憶往昔。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我以前只讀圣賢書,從來都是人命可貴不得擅殺。可當真的到了戰場,看著自己朝夕相處的人被砍了胳膊戳瞎了眼,才知道有些話是多么可笑,才明白那些武官為何對文官口出不敬。那樣的地獄,又有幾個所謂的“圣人”走過一遭呢?”鐘晚又猛喝一口酒繼續道“其實我才不想去什么京城,邊疆是我的根,它破它爛,可都是我一天一夜駐守著的,兄弟們都是我一天天處成的。到了那邊也不知道會是怎么樣的情形,京城里的人嬌著呢。好在,我的位置你可以頂,也是個不錯的斷后。這里的一粒土一顆沙都是我的心血,可不能讓他人占了便宜。”說罷,還拍了拍燕離的肩膀。
“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你當個寶。好了知道了,我呀,定會守著這片地。等我以后帶著咱們的兄弟上陣廝殺,立下戰功。你呢,就在京城好好干,到時候咱們兄弟倆天下無敵,就是這天權國的頂梁柱了。”燕離越說越起勁,好似這未來已是全然展現在他眼前。
“美得你,整天凈做夢。”鐘晚推了推燕離的肩膀不由得也跟著他笑起來。
就這樣想著未來又念著過去的歡笑中一分一秒地過去。明月退下,一抹金色的光也開始刺著人的眼,好像在提醒旅人快些上路。
“好了,不用送了,我有那么嬌氣嗎?快走快走,都練功去,可別想偷懶。”鐘晚無奈地看著一軍將士都整整齊齊地跑來送別,只能佯裝嚴肅地喝開。
“好了,我和眾兄弟也就送你到這兒了,以后的路自己走吧。”說著便朝鐘晚招了招手示意可以走了。
鐘晚轉過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吐出,兩腿夾住馬肚喊出一聲“駕”,只剩下飛揚的塵土。
也許對于眾人來說,只是一次簡單的離別,可對于鐘晚而言,卻是生命的另一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