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從靈清寺回來后的小俏紅如同一夜之間長大，再也不違逆鐘晚的想法就這么靜悄悄地待在晚霞閣。雖然不如之前那樣熱鬧喧囂，鐘晚還有些不適應，但她仍然懷有一種老母親般的欣慰，至少她不跑了，不然再來這么一次，她的心可就得操碎了。

燕離調任的詔書沒發多久，他就已經趕上行程準備來京。不過鑒于他自己現如今和細作一樣的身份不能來立即見鐘晚，就連想要傳封信，也得夜深人靜之實謹慎行之。

不過好在皇宮還尚在秦朝的手掌之中，竇太師再如何權勢滔天也不能直直地把手給伸進來。秦朝因著鐘晚的原因想出一個“體恤賢臣”的理由詔燕離入宮，但話也沒說幾句就讓他隨意在宮內四處轉轉。

這一轉就趕上了“瞧”，遇見了快要閑得發霉的鐘晚。

鐘晚見到舊友，一個大熊抱就摟了上去，嚇得旁邊為燕離引路的賢忠汗都快滴了下來。

但燕離比鐘晚可大了不少，還是知些分寸的“下來，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呢?！闭f著就把她從自己身上趕緊扒拉下來。

鐘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朵，但臉上還是充斥著抹不掉的傻兮兮的笑容?！霸鯓?，你在京城可還習慣，你的舊職呢，又讓誰來擔的？咱們的兄弟們可還好？”

燕離聽她問著一大堆子的話，不得不先讓她坐下來在慢慢地為她一一講解“我還習慣，竇太師那邊看起來還挺信任我的，但有些東西他還是不愿讓我看見不愿讓我碰的。皇上呢，想著我比較熟悉那邊的情況所以就讓我來選人，你還記得那個瘦瘦小小，你格外照顧的小干猴嗎？”

鐘晚在腦子里飛快地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有這么一個人，因為她自己剛進軍隊時也由于身體弱小而不受待見，所以她對這些孩子都格外照顧。

“那孩子啊，自你走后便不知吃了什么藥一樣猛長個，還練就了一身的腱子肉。也能吃苦，也有頭腦，有一次外族來挑釁，就是他一個人部署的。所以啊，我就把我的舊職給他了，他倒也有良心，走的時候一把鼻子一把淚跟我保證一定干的漂亮?！毖嚯x好像想起了離開時候的景象還忍不住調侃鐘晚“就像你走的時候囑托我一樣，別提多煽情了，感天動地啊。”

鐘晚聽他這樣揶揄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個冬寒暑熱卻又一大幫子家人的不毛之地一樣，不由得笑著錘他一拳，連臟話都飆出來了“放屁，我哪有哭。”

“還說沒哭，眼珠子當時都快被淹了，我想著你要是一眨眼指不定一條河就要流出來了?！闭敹随倚εR，你錘我打之時。

鐘晚聽得身后傳來一聲“阿晚，不得這樣，女孩子這樣多不好看。”原來是阮憶夢又帶著食盒來為鐘晚改善伙食。

燕離聽見此聲，不免覺得有些熟悉，一回頭，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個多年前愛穿荼白色衣衫的小姑娘。只是，她好像長高了點，也漂亮多了。不像以前似的，只是一朵青澀的花骨朵，如今，好似一朵牡丹漸漸開放。渾身氣度，更甚以往，貴氣逼人，依舊是他自己不敢直視的光芒。

阮憶夢看見背對著她的人回頭，俱是一驚。這么多年來，她魂牽夢繞，夜夜如同夢魘一般的存在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她眼前。那人還是像以往一樣，一身痞氣，還是那副執拗不肯認輸的模樣。但又好像變了許多，黑了，瘦了。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想是不是他在那邊吃的不好，也過的不好。

鐘晚看兩人之間好像產生了一道結界把他們罩在里面一樣，四目相對，似是含情脈脈，暗生情愫。又仿佛是宿敵相見，爭鋒相見。

“二位認識。”鐘晚不想再感受著忽高忽低的四周氛圍，索性自己先來打破。

還未等燕離說話，阮憶夢便斬釘截鐵地搶先回答“不認識，面熟罷了。”又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對鐘晚擠出一個極其怪異的微笑“你若有客，我還是回晚霞閣等你吧。”

鐘晚剛想說沒多久就聊完了，等一起回?？扇顟泬粢呀浵耜囷L似得飄走了，燕離的眼睛卻像是黏在她的身上一樣，貪圖她早已遠離的背影。

鐘晚看著情形，身體往后一靠對著燕離拿出審視犯人的架子“說吧，你們倆誰欠誰錢了，都我來還?！?

燕離還沒搞清楚鐘晚在說什么，滿臉都是懵懂。

“你倆這周身的氣氛，不就是仇人的兩看相厭嗎？”

燕離忙搖頭解釋“沒有啊，我都不認識她。”

“是嗎，我怎么感覺你們不僅認識還很是相熟呢。不然你為什么盯我阿姐看那么久，還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辩娡碛X得自己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燕離聽到鐘晚這樣問，先哈哈大笑來掩飾自己的緊張與尷尬，又恢復起自己吊兒郎當的樣子滿不在乎的說“好看啊，哪個男人見了好看的美人不多看兩眼?！?

鐘晚聽到這個不正經的回答，立馬給他頭上來了一下“我警告你啊，不許接近她，你這副模樣不適合成家。我阿姐可是要嫁個好兒郎的，可不能被你給拐了去?！?

燕離聽后，苦笑了一下“我怎么就不適合成家了?！?

“你這人又執拗又脾氣暴躁，根本不會討女人歡心，要不是我脾氣好人大度。你連我這個朋友也沒得處，更別說去找個好姑娘過余生了。我阿姐，性格好，又溫柔又賢惠，跟了你會吃虧的?！辩娡磉€真一本正經地為他分析起來。

只是她卻沒看見燕離眼里一點點沉下去的深淵與陰霾?！笆菃幔俊?

鐘晚還準備喋喋不休地為他再列舉，銼一銼他的銳氣，結果燕離居然起身準備離開了。鐘晚急急拉住他“干嘛呀，我說笑的說笑的還不成嗎，你特別好，特別配，只是我阿姐可能就要和景王在一起了，我才說不可能的?！?

燕離本來欲要離開的身影在聽到這句話后就那樣生生地停頓住了，他不敢轉過身讓鐘晚看到自己臉上的震驚與剎那間的頹廢和懊悔，以及那些說不盡道不明的復雜情愫。

只留下一句“哦，是嗎？那恭喜了，我還有事，就不和你聊了?！本吐浠亩樱瑹o比狼狽就如多年去逃似得去邊疆一樣，懦弱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