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晚將自己的計劃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了卻，其實她自己心里也很虛，畢竟本來可以直接緝拿小俏紅歸案，只是因為自己的私心才讓這件事變得越來越復雜。在了卻傾聽的過程中，鐘晚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表情，企圖看出一點他的情緒來。可惜，他的表情仍如他身后的鐘靈山一般紋絲不動，讓人只感壓抑，難窺其色。

“你說的可屬實？”半響，他才從嘴里蹦出這幾個字來。

見他終于開口，鐘晚也安心許多，打包票一般向了卻保證“絕對屬實，不論是朝廷撥款還是皇上親自道歉。句句屬實。”其實鐘晚也很有私心，這看似有損皇家顏面的事卻確確實實地增加了民眾心中新皇的親和力，再者說將這一切的錯推到竇太師身上也能鏟除一大批異己。確實是一次怎么樣算都不會出錯的賬。

了卻喉嚨緊了緊，有些苦澀地轉頭問鐘晚“那她呢？”他不知怎的在鐘晚說了一大堆對自己對靈清寺如此有利，自己不容拒絕的條件后卻還是想的是杜姑娘，不，小俏紅會怎么樣？她，會被押入天牢還是直接流放。

鐘晚聽到了卻問她，反應了好半天才知道說的是小俏紅，她沒想到了卻會會關心小俏紅的生與死，畢竟她算得上是罪魁禍首。“她，自然是要判罪嘍。”鐘晚悄咪咪地斜眼看了看了卻。只見他閉上雙眼做出一副極力控制自己情緒的表情。

鐘晚怕他不同意她的計劃，一個轉身就給跳下去了，只好趕緊把自己上面沒說完的接上“不過，到時候皇上應該會判個流放什么的，也不知道押解途中會發生什么？”鐘晚裝出一副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的模樣，“畢竟小俏紅可是從“踏云飛”出來的，那些押解犯人的官兵們經歷長途跋涉后那么勞累，也不知道會不會松懈。畢竟這途中若是犯人逃了，他們自己也有責任，皇上那么忙也不會管這些事，說不定欺上瞞下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鐘晚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了卻是個聰明人，不會聽不懂她的話。

“那便按你說的話做吧。”了卻沉重的說完這句話便轉身想離開。

鐘晚卻不著急，依舊倚著石欄懶洋洋地問他“了卻法師真是好氣度，就連害你的人也要問問安危情況。”

了卻離去的身影就因為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停在了原地“眾生皆平等，理當一視同仁，這輩子的罪孽自有下輩子來還。”了卻心底里默默地補了句“不管是她的，還是我的。”

鐘晚很想在心里說句虛偽，但自己還是忍回去了，因為她自己也很虛偽。了卻不知道，鐘晚卻看得很清，了卻心里是有小俏紅的。不管是小俏紅心有靈犀般地找到了卻，亦或是了卻仍在意小俏紅，都是他內心的證明。可是，山下的姑娘是“綠鵝”，也不知道了卻自己參透了那么多的佛法，有沒有一本可以告訴他怎么樣看透自己的心。

“那你可知，她喜歡你。”鐘晚這就把話挑明了，看他怎么回答。要是他肯認，左右不過放了小俏紅后告訴他她的位置，讓他還緣離開靈清寺便是。等這件事過后，靈清寺注定會成為皇家的祭祀選擇重中之重，即便沒了他，也會大力鼓勵眾人修習佛法。這個世上不會因為某個人不在便化為烏有，鐘晚可憐了卻，可憐他身上一直壓著的大山，可憐他自己一直不能選擇自己的人生，就連一輩子只有一個的愛人都無法掌控。就像，就像，她自己一樣。所以她突發奇想，準備激一激，他會選擇什么？是萬人敬仰的靈清寺住持了卻，還是那個還未起過姓名的他自己。

“我是出家人。”了卻鎮定地回答她，就好像這件事情如此理所當然，但依舊控制不住他顫抖得唇瓣。

“所以呢？”鐘晚挑眉反問道。

“所以自然是會負了杜姑娘的心意。”了卻抬頭，擲地有聲地告訴她。

一直默默躲在暗處的小俏紅卻一顆心沉了下去，將自己小小的身軀一點點縮小，一點點埋藏在那一片陰霾里。她知道的，知道一定會是這個結果。她也曾安慰過自己，值得的，一生能為一個人這樣傾盡全力，賭上一切是值得的，是幸福的。可是從他平時與她閑聊歡樂的嘴中親耳聽到這句話，原來，還是接受不了的。

“和尚也是可以還緣的。”鐘晚繼續引誘他。

了卻搖了搖頭，不語。

鐘晚不死心，又試探他“可她為你做了很多的，你們不也很投緣嗎？這個地方可是她告訴我的，如果我問的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反而會浪費許多時間。”她想看看，這個人是否就真能像佛祖一樣清心寡欲，遠離七情六欲。鐘晚不信，了卻只是個凡胎肉體，怎么能不為所動。

了卻深吸一口氣，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只是四處望了望靈清寺的一草一木，每一尊佛像，每一副牌匾。才回答鐘晚，好像已經做出了一項極其重大的決定一樣“那，就下輩子吧。”

悄悄躲著的小俏紅在聽到這句話時，早已是淚流滿面，她是值得的。哪怕只是絕無可能的，虛無縹緲的下輩子，可在這輩子能夠聽到他對下輩子的承諾就足夠了。小俏紅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的眼睛在止不住地往下流，嘴角卻是控制不住的往上揚。又笑又哭，宛如一個瘋子。

可鐘晚卻在聽到這句話后，毫不掩飾地冷笑了一聲“那我告訴你，了卻法師。當你說出下輩子這句話時，你已經是六根不凈之人了，你所謂的“萬丈深淵”你自己已經半只腳踏進去了。這樣的你，還守著你自己的那一套說辭，你自己騙得過你自己。”鐘晚很不滿意他的選擇，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了。雖然她知道，她不能扭改他人的意愿，也沒資格。但就像對著曾經的自己一樣，恨鐵不成鋼，也怕他走了錯誤的路，像這世間的另一個自己一樣，走了世俗的路卻委屈了自己。

但她不知道，小俏紅也錯過了。那個大家都看不到的了卻在眾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滿滿蜷起來蹲下去，像個刺猬一樣張起鋒芒來保護軟弱卻又格外堅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