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俏紅被公審那天，可謂是人山人海，張大媽李大爺，三姑六嬸的臭雞蛋爛菜葉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怎能輕易放棄。

鐘晚也站在人群里，她想來見小俏紅最后一眼，因為從此以后，天高水遠，可能再也不能相見了。不過令她意外的倒是，了卻法師竟也來了。她本以為，今日算得上是小俏紅最狼狽的時候了，他也許不會來目睹這一慘劇。

了卻今日破天荒地沒有穿袈裟，只是身著一身暗灰常服，頭上也帶著一頂帷帽，藏在人群里也不扎眼。若不是那高大的身影和頗為熟悉的周身氣場，鐘晚也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既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鐘晚便慢慢移步到了卻身旁。低聲問好道“了卻法師。”

了卻也低頭暗聲道“鐘將軍。”

鐘晚目視前方遙遙駛來的囚車，也不轉(zhuǎn)頭就直接問了卻法師“沒想到，了卻法師今日竟會有興趣來觀看。”

了卻并沒有著急回答，反而是直勾勾地同鐘晚一起觀望著囚車，等車近了才說“今日，本該我也在那里的。”

“法師可別這么說，您是圍觀的人，可不是囚犯。”鐘晚有些陰陽怪氣地糾正他，她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是從哪來的壞脾氣，本不該遷怒于了卻的。可就是不知為何看到囚車?yán)锏男∏渭t如同一個小乞丐一樣縮在一角，把頭埋得低低的，眾人還一直不斷地企圖扔?xùn)|西。幸好鐘晚提前打點過，才不至于讓那群“暴民”把整個囚車都塞成菜鋪子。鐘晚還記得，那個救她于刺客手中的小俏紅，一襲紅衣，巧笑嫣然，意氣風(fēng)發(fā)。還有那晚解釋自己名字的時候“等我拿了賬本來見你，你就可以見到真正的小俏紅了”的神采奕奕。是啊，她見到了那個愛紅的小姑娘，她古靈精怪，神采飛揚。絕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也瘦了，面色也灰撲撲的。

了卻不語，苦澀地點了點頭，半響才開口道“可我今日必須來，我要親眼看看她如何受苦受罪，把這一切都銘記下來。告訴我自己，我這下半輩子都要負罪而行。”

鐘晚只是心里默默念了句“最好是。”

最終一切還是塵埃落定，沒有哪個“程咬金”突然跳出來阻攔鐘晚的計劃，自然也是沒有哪個“英雄”來救小俏紅。一切，都如同正常案件進行一樣的普通，無趣，毫無反轉(zhuǎn)。就連了卻臉上的神情一樣，不起波瀾，未有起伏。

等回到宮后，鐘晚已是身心俱疲，不管是一直伸著個脖子急切地望著公審現(xiàn)場的局勢，還是這個第一次依賴自己的小妹妹最終落得這個結(jié)局。

鐘晚一路上有些渾渾噩噩地走向秦朝的養(yǎng)心殿，就連平日熟悉的賢忠來打招呼，也只是淡淡的抿嘴一笑，不見平日的活力與生機。

“你來了。”正在練習(xí)書法的秦朝見到鐘晚一臉疲倦地走進來，扔了筆就來詢問“怎么了？臉色這么差？出什么岔子了？”

鐘晚無力地搖搖頭，坐下來，用手支著頭嘆了口氣才回答“很順利，可我也不知為何，總覺得胸中煩悶。”

秦朝牽了她的手走到剛才寫字的案前“那就不要想這些，不如看看我今日的字寫得可好。”

鐘晚也沒仔細看，張口就來“皇上寫的字自然是舉世無雙的，我哪有那個資格去評判。”

秦朝卻用食指抵住了她的嘴“打住，我要想聽這個，直接找個五六品的小官保準(zhǔn)比你說的好。”

鐘晚無奈，知道自己不能因為情緒不佳而就去應(yīng)付秦朝，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打起精神，仔細端詳了一下用金墨所書的四個大字“獨善其身”

鐘晚點了點頭，贊賞道“筆酣墨飽，力透紙背，小細節(jié)做的很好，大體上也很有個人風(fēng)范。”

秦朝又循循善誘道“那這字呢？”

鐘晚疑惑，自己不是都說了嗎？

秦朝見她一臉困惑，又繼續(xù)解釋道“你覺得這個詞怎么樣？”

“獨善其身。”鐘晚念了又念“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是說如果自身能力一般，還是要先顧好自己，不給別人添麻煩。”

“說得很對，那如果是你，你能做得到嗎？”秦朝反問她。

鐘晚不知話頭為何突然轉(zhuǎn)到自己身上，用手指了指自己問道“我？”

“是啊，小俏紅一事你明知你自己無能為力，這已是最好的法子了，為何還要悶悶不樂呢。你既無能力，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窮，那為何不能獨善其身呢？”秦朝問她。

鐘晚有些想要辯解，不想承認(rèn)自己如同個晚娘一樣，怨天怨地。“也不是，只是惆悵罷了，并無改變其它，也算是獨善其身了。”

“可你如此這般，影響到別人了。”秦朝頗有些認(rèn)真地看著她說道，又慢慢把下一句補滿“你影響到我了，你的不開心就會導(dǎo)致我的失意，這難道不算影響?”

鐘晚明白了，原來說什么賞字都是假的，都是在這等著她呢。想必他知道自己定會為此事煩心，早早便寫下這幾個字，來讓自己賞析，為得就是說出這一番開導(dǎo)自己的話。沒想到自己今日竟被秦朝擺了一道，不由得輕錘了一下秦朝，蠻橫道“不算，我說不算就是不算。”

見她終于有些情緒化，而不是一副假面的模樣，見著誰都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卻將一切都暗藏于心的樣子，秦朝也算是放心許多，只輕輕地從背后攬著她，將頭支在她肩膀上服軟道“是是是，不算，都不算。不過我知道你的一切胡思亂想，我只希望你給予我信任。剩下的一切都交給我來處理，好嗎？”

聽著他低沉的嗓音與溫?zé)岬谋窍⒒厥幵诙叄娡硪呀?jīng)許久沒有將自己的煩惱全權(quán)拋給別人做甩手掌柜的依賴感了，她自小便被要求堅強獨立，從沒有人說過可以只用信任不用付出這樣的話。惟有今天，她恍惚覺得自己這像是個小姑娘，可以將煩惱傾泄，遇到過不去的坎也可以去求助別人。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不過卻很是令人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