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我為什么會死，不要抓我！”奈何橋邊老遠(yuǎn)就傳來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吶喊。

“哎，又是一個不愿意面對死亡的小鬼?！痹诿掀诺昀锾┤蛔匀舻暮戎掀艤墓砀袊@道。

“誰一開始又愿意相信自己已經(jīng)死了呢！”

“是啊，像我這種自然而亡的老人都有些無法面對自己真正離開人世的事實。更何況那些年紀(jì)輕輕的小鬼?！币晃粷M頭銀發(fā)的老者鎮(zhèn)定的坐在一張案桌前，桌上是滿滿的一碗孟婆湯，就像外婆煮的綠豆粥，冒著熱氣。

盛放它的陶瓷碗甚至有了一個缺口。

現(xiàn)在愿意坐在這孟婆店里等湯喝的鬼，都是經(jīng)歷過一番掙扎，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死亡事實的。

上一世或許還有留戀，或許還有遺憾和不甘，坐在這里，那就只有發(fā)發(fā)呆罷了。

等待著下一世的開始，經(jīng)歷新的人間疾苦。

店前的忘川河一眼望不到對岸。

你說它是一條真正的河，可它又像是只是一個幻影，因為它就像你生前見過的最熟悉的一條河，像你小時候常去摸魚的那一條。

又像是你想象出來的最宏偉的河。

總之每個鬼都說他看見的忘川河，奈何橋，以至于孟婆店都不盡相同。

唯一相同的地方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都說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故鄉(xiāng)，感覺奶奶或者外婆會燒好飯在等自己。

店里每一張案桌前都坐著鬼魂，有的像在等湯，有的更像在等人。

孟婆店看著有些破敗，空間似乎也有一些狹窄，但卻一直在接納千千萬萬個鬼魂，仿佛塞不滿。

湯的熱氣永遠(yuǎn)在飄，不會涼。

有鬼魂喝了就走，也有鬼魂永遠(yuǎn)不喝。

喝完這碗孟婆湯，踏上奈何橋。

橋的前半段告訴你生生世世幾代輪回的因果，閃現(xiàn)你幾番輪回不同人生的苦樂哀愁，為你結(jié)算這一世的賬，為你存檔。

橋的后半段剝離你一世又一世的記憶，一層一層。抽絲剝繭般將你幾世積累的笑和眼淚帶走，懲罰你的過失。

最后直到你忘記所有，你的靈魂重新白白凈凈，你的橋才會走到盡頭，投胎進(jìn)入新的一世。

“我死前被病痛折磨至深，人生也體會的八九不離十了，沒什么不能釋懷和留念。”滿頭銀發(fā)的老者再次發(fā)聲道，沒有病痛軀體拖累的緣故，聲音洪亮如青壯年。

接著端起了桌上那碗孟婆湯，“那我先走一步了?！痹捯魟偮?，一飲而盡。

其他案桌上的鬼魂面色各異的看著老者，注視著他走上那奈何橋。

“夜岸，你去送送他?！泵掀抛诎緶脑钋埃刂穑粍勇暽?。

“好?！币粋€正在給各位鬼魂遞孟婆湯的少年應(yīng)道。

整個人輕飄飄的跟在老者后面，陪他走過奈何橋。

投胎，最易在橋上生變，幾世的回憶交織在一起，最叫鬼魂難熬，一個不小心就會投錯胎，或者直接成為孤魂野鬼。

人的一生無非期盼著有人接、有人送、有人陪。

為鬼魂送最后一程，陪他們過橋這件事夜岸已經(jīng)做了五百年了。

“小伙子，我看你氣宇軒昂，為何不投胎前去塵世間，感受陽光和朝氣，而要待在這陰森的地獄呢？”老者看著少年。

“我在等人，他還沒來?！鄙倌甑坏馈?

“等了多久了？”

“五百年。”

“那他輪回了好幾生了?！?

“是啊，可我卻從未看見他?！?

“見到，你可還認(rèn)得出他？”

“認(rèn)得，我們約定過生生世世，必然認(rèn)得出。”

“為何不直接投胎去塵世間找他呢？”

“世界太大了，命數(shù)不在自己手里，我怕。

而且投胎對我來說本就是得不到的東西?！?

滿頭銀發(fā)的老者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就被奈何橋拖入自己的回憶中。

這一世的結(jié)算開始了。

夜岸在這座橋上送過太多的鬼魂，也親眼目睹過那些鬼魂的世代恩怨，早已淡然處之。

可今天，他在老者這一世的回憶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龐，五百年了，他終于再一次看見那張臉。

夜岸不淡定了，他想見到他。

遞湯給鬼魂這種重復(fù)了五百年的單調(diào)事情，他剛剛已經(jīng)出錯了三次。

“你是不是看見他了？”孟婆聲起，語調(diào)柔和。

“只是在老者的記憶里一閃而過?！币拱队行┚执俨话病?

或許是盼了五百年突然看見線索，有些手足無措。

“可是你無法投胎，你……。”孟婆的語氣有幾分無奈。

“我知道，我只是想見他一面，有些話想問問?！币拱抖⒅晖獠憠验煹耐ê?。

接著自言自語道:“等了五百年了，不差這幾十年?！?

“即便他死了，來到橋這里，你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啊！”孟婆的語氣里都是疼惜。

“已經(jīng)足夠了。”

“真是個傻孩子?！?

孟婆停下往炤里添材，站起身來攪一攪咕嚕冒泡的鍋。

孟婆湯的火候非常講究，這關(guān)系到鬼魂投胎的早晚，火候過了，忘得快，投胎早;火候不足，在橋上走半天忘不了，耽誤投胎。

那命數(shù)就完全不一樣了。

所以，熬湯是一門技術(shù)活。

孟婆就和這里的一切一樣，在千萬鬼魂眼中有千萬副慈祥的面容。

但只有相伴了五百年的夜岸知道，孟婆不過一芳齡20的女子而已。

甚至有幾分傾城之色，只是她說:老人會給所有鬼魂一種親切感。

所以也就成了鬼魂眼中最慈祥的孟婆婆。

“夜岸，熬湯的凈魂草要用完了，你明天再去采一點?！泵掀磐蝗幌肫鹗裁此频?，對正在發(fā)呆的夜岸喊到。

“好。”夜岸答到，干凈利落。

凈魂草長在沸油谷的懸崖邊，油谷里的鬼魂越是罪孽深重，沸油越是燒的旺，凈魂草也越是茂盛。

凈魂草好摘，只是油谷里的呼喊聲太刺耳，聽得其他鬼魂腿發(fā)軟。

不過五百年也習(xí)慣了，明天多摘點回來就是了，少去幾次也是好的。

夜岸撇撇嘴，繼續(xù)按部就班的給要投胎的鬼魂端來孟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