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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2評論第1章 羊肉包子成了精
程青雀永遠忘不了那個早晨,倒霉透頂,一切妖形怪狀的鬧心經歷都是從那個早晨開始的。
自從五胡亂華,中原世道到那個早晨已經混亂了百年。
亂世之中難得寧靜,程青雀還能擁有一張書桌,一壺清茶,一碟包子,一條性命,本來也沒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她雖然落生在一個世代讀書的人家,卻離“書香門第”距離遙遠。她家的書讀得不太香,反而讀出了一股濃得散不開的窮酸氣。
“窮酸”程青雀做了女夫子,吃了開口飯,打了兩份工。白天說課,晚上說書。
可她并沒有強烈的責任感去輔導學生的品德。
如果可以,程師父寧愿這會兒還在被窩里睡著懶覺。因為昨晚書場冷清,她難得敬業一次,提早一個時辰來學館收拾書架,準備待會兒的早課,竟然就遇上了授課廳里那一出好戲。
門外,出身高貴的女學生還在忘情地享受著甜蜜的吻和纏綿的話。男事主的那些套路足可以把程青雀的瞌睡蟲都惡心跑。
大早上的哪兒來這樣的精神?
青雀在心里咒罵了千萬次。
別人恩愛本來與她并沒有什么關系。
她樂得吃茶逍遙。
何況今日的茶點可是聞名長安的“鬼攤”羊肉包。
說這包子源于“鬼攤”,并不是因為它有多詭異。而是因為能吃到這包子的食客多半都是不怕煩不犯懶的頭號“饞鬼”。
做包子的羊肉都是每日丑時在外城胡肆草場里宰殺,唯有彼時露水甘甜,山羊安眠,肉里沒腥膻。宰殺之后,立刻取肉剁餡,一刻不停趕在寅時坊巷城門開啟時第一波入城。以洛北白面為皮,包裹成少女粉拳大小的一團,然后上籠蒸煮,三刻乃成。
包子鋪無名無號,開在長樂坊西,每日只做三百只包子,售完即止,其后撤攤走人,無影無蹤,仿如鬼魅。
長安城的吃貨老饕都以不辭辛勞,披星戴月吃這一趟美味為風雅趣事。
青雀也一直想去嘗鮮,可是每回等她睡醒,那長樂坊的“鬼攤”早就撤了。
還好這回,她起得夠早,成功從眾“餓鬼”中突圍,搶來了三只包子。為配合細細品味,慢慢體會羊肉那令人淚下的甘美,程青雀足足消耗了兩壺陽羨茶。
羊肉的鮮美,配合著茶水的清甜,簡直要在味蕾間奏出仙樂。
可是她忘了,吃喝雖開心也要有度,茶水吃多了也是要找出口的。淚下之后就該尿下了……
偏偏外頭那兩匹瘋馬很是興致勃勃,把她堵在書房里整整半個時辰,膩膩歪歪,纏纏綿綿,完全不顧她正有三急,就快憋死的苦惱,這就實在萬分可惡了。
終于,在“水災”就快要了性命之前,她忍無可忍,推開了門。自顧穿過授課廳的排排桌案,出了崇文館。她努力維持了一副鎮定的表情,完全把正在談情的男女當做了空氣。
程師父以為,這大概是當下她能想到的,從“修羅場”里解救師生的最佳辦法了。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了。
剛才還沉醉其中的女事主看見她出來,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也掩面跑了出去。
等青雀解決了問題,神清氣爽地回來。驚訝地發現,那個教壞她學生的男人竟然還在里頭坐著,不但坐著,還慢騰騰整理著身上華貴的絲綢衣衫和腰間的佩玉。
程青雀當然認識這個人。
雖然不曾說過話,卻已經熟得不能再熟。這位男事主名喚涂逸之,是名動長安的第一倡優。程師父雖然常在他隔壁的場子說書,卻不曾看過他在臺上的表演,只是隔三差五就會撞見涂美男在她的學館里演活潘安。
本來,白天她教文章,他賣風月,晚上她耍嘴皮,他靠臉蛋,各自生財是可以很和氣的。可是隔三差五地來砸她白天的場子,就是他的不地道了。
等等,那個玉佩看來是前漢的古董。
圣人啊,你睜開眼看看這個禮崩樂壞的世界吧。暴殄天物啊,這得多少銀子啊!掛在這么個東西身上,他能懂好壞嗎?
不對,不對。
忍住!君子固窮,君子固窮。
青雀自我安慰了一番,翻了個白眼,無奈地笑道:“涂三郎,麻煩您快一些。我們就快開課了。”
男人沒有理她,仍是慢慢騰騰。
青雀快抓狂了,走近被他征用了許久的那張桌子,將灑落一地的書卷一一撿起,直把牙根也要咬碎了。
一卷《禮記》被踩在男人腳下,他卻渾然不覺。她耐住性子,笑著指指已經快被踩爛了的書卷:“幫個忙,挪挪步子好不好?”
涂逸之聽見這話,愣了愣,細細打量了眼前這個素面無妝,嘴角上還沾了點羊油和細蔥的女人。
別人閨秀都香噴噴宛如花苞,而這一位姑奶奶,簡直就是羊肉包子成了精。
涂三郎撇撇嘴,然后,不但沒有讓開,反而朝她逼近了。
一張妖孽的桃花臉上掛著花癡少女口中“邪魅”的笑:“‘鬼攤’包子,怎么不配西域酒卻灌了陽羨茶呢?”
程青雀并不覺得這個男/倡有品味,只覺得他生了一只狗鼻子。
“酒?大早上喝得醉醺醺,不太好吧?”
“啊。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她們的侍讀?你看看,掃興啊……”他這么說著,一只手已經老練地撫上了她的腰,“就快上門的買賣被攪黃了。該怎么補償我呢?”
青雀癡癡笑起來,天底下還有這樣不要臉的東西?
好一副皮囊長狗身上了。沒有女人能抵擋這樣充滿魅力的眼神吧?怪不得整個崇文館,乃至長安城的閨秀們全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呢,真真是風華絕代。這么想著,程師父便不由自主地把他推倒在了桌案上。
“原來你喜歡這種姿勢,倒是沒有想到。”他笑笑地拍拍大腿,等她主動坐上來,“試一試,我會讓你忘不掉的。”
她望了望他勾魂的唇角,柔柔笑起來:“我想,你也不會忘掉。”
她并沒有坐上去,而是送去了她腰間寒光閃閃的西域短劍。
涂逸之驚訝地瞪大眼望著她,她已經完全變了表情,從那個唯唯諾諾的教書夫子成了威風八面的羅剎女:“清河郡主沒有告訴你嗎?她們的騎射武藝,也是我教的。”
她邊說,邊將劍刃狠狠插入他兩條長腿間的桌案:“再不滾出去,小心我把你的吃飯家伙斬了。”說罷,收起劍,一抹嘴上的油膩,轉身往書房走,“你自管做你的買賣,只是別礙了我的事。”
她砰地一聲合上了門。
涂逸之躺在桌上,徹底沒了方向。
原來她每日的老實相都是裝的?
這貨也是女人嗎?是她出了問題,還是自己?反正一定是有哪里弄錯了。自他涂三郎來到長安,整整六百年,從漢到晉,再到紛亂的北朝諸國,睡服過多少帝姬妃嬪,公子王孫,從沒遇見過這樣粗魯的女人。
這個油鹽不進,不解風情的吃貨為什么也會出現在皇城里?還成了公主郡主們的侍讀講師?她能講什么?講怎么令人討厭嗎?
涂逸之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不甘地抽抽鼻子,突然發現,身上仿佛已經有了變化。
“該死,快混不過去了。”
他咬牙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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