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子五彩的翅子大得猶如旗幟。左邊的翅，殘缺了一大塊，像是被狐妖砍傷的。

“九尾，你父早在千年前就已寂滅。涂山國也已覆亡。我不過給你留著臉面才叫你一聲殿下，你竟然蹬鼻子上臉，非要苦苦相逼。”天蛾惱怒地抖動著翅膀。

涂逸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瘋狂。

“你不過是喪家之犬。認賊作父。帝俊殺了你的父親，你卻成了他的走狗。呸！只敢拿我們這些小妖耍威風，真是不要臉！”

“你說的，都很好，只有一點不對。”涂逸之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我是狐，不是狗。”

天蛾絕望地上下翻飛。涂逸之伸出一只手，自指尖綿延出一道光帶，繩索一般牢牢捆住了天蛾。

天蛾掙扎了許久，終于跌落在地上，翅膀上的顏色漸漸暗淡。

“該結束了吧？你已經吃了足足五百年的陽氣，今日也該圓滿了。”涂逸之的眼中有些哀憐，“我把它們送回江南可好？還是要它們像你一樣，在這個冷宮里茍延殘喘？”

天蛾碩大的復眼里，竟然流出了淚水，她翅上的顏色已經快褪完了。

天蛾靜默了許久，終于顫抖著開了口：“九尾……謝謝你……”

她說完這一句，就化成了灰白的粉末。

涂逸之走過去，從粉末里小心撿起了十幾粒黑色的蟲卵，用絹子包了收進袖中。

“可惜這一個只吃了一半就臭了。”他望著那堆粉末，自言自語，“這趟沒意思。”

“上……上仙……您老人家還在不在？”青雀聽到了門外左大天師戰戰兢兢的聲音。

“道爺進來吧，您的銀子撈著了。”涂逸之變回了老奴的樣貌，輕佻道。

左遠道連滾帶爬進了門，望見青雀，又吃驚，又尷尬，堆起笑：“青雀，原來你也在。早知如此，我兩肋插刀也要來幫忙的。”

“現在也不晚，你要不要我補插一回？”青雀惡狠狠瞪他一眼。

“這一片算是吃干凈了，我還要應酒局就先走了。”涂逸之不愿同他們糾纏，扭頭就要離開。

“這……”青雀慌得一把拉住他，一指墻角猶在癡笑的白發宮娥，“這一個，怎么辦？”她是不指望左天師能收拾的。

“這什么？”涂逸之皺起眉，“這是個跟你一樣的老女人，頂難吃的東西。我是不要管的。”

“什么？！她……她是人？”青雀不敢相信。

涂逸之見她忘情，貼上了自己，便壞笑道：“下次記得跟你的好親戚高興完了洗洗干凈再出來，不要留著他的味道在后宮亂顯擺。”

青雀一聽立刻回過神，羞紅了臉，推開他：“短命的妖怪。”

程青雀直到第二天才知道，那片宮區，五百年前本是漢武帝廢后陳阿嬌的長門宮。每年春祭阿嬌都要在里面養蠶，以彰顯她母儀天下的婦德。蠶王喜歡帝王的陽氣，又不能靠近，只好通過蠶食受臨幸的宮人，間接取得。

青雀想，百年前，還是慕容沖的狐妖，大概就是因為受了苻堅的雨露才認識了羅敷。當然她不敢尋涂逸之求證。而那個被蠶王利用去騙取得寵妃嬪的宮妃，到的確是個大活人，她大概是宇文邕無數個嫂子中的一個，整個宮里都沒有人記得她的名字了，出了這事后，她也就進了寺廟，徹底清凈了。

皇帝的大婚還要繼續。為了迎接新皇后，天子下令將新落成的宮殿定名為“重信殿”，以紀念兩國的誠信之交。青雀看到禰羅突在發布詔命時，正望著她，別有深意地笑。

青雀心一沉。

她忘了查一查，漢武帝繼位之后有沒有真的替青梅竹馬的阿嬌建造一座金屋。如果有，是不是也是在長門宮里？

她想得出了神。

“青雀，你看阿史那公主這樣貞靜柔順一定能守好婦德。”李夫人在身邊，柔聲贊揚。

青雀驚得扭過頭，看見她溫柔的笑臉，咬緊了牙，害怕地發起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