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已畢，賀蘭若出去安排車馬，說要讓程師父看一看“孔城的風光”。青雀本想拒絕，可是看小娘子一臉懇切，眼中盈盈有光。她又管不住自己“爛好人”的脾氣，只能勉強答應了。

賀蘭若出了店門，只剩下“湖山三友”圍在桌邊。涂逸之左顧右盼，似在觀賞鋪子的陳設。青雀與左玄都對方才的故事滿腹狐疑，互相擠眉弄眼，彼此都不肯出頭詢問，如此半晌，終是左玄，帶頭作死，小心道：“上仙，她說的那位狐仙，就是......您老人家吧？”

狐貍聞言，轉過臉，面無表情地望著道士。

道士慌忙擠出一臉惶恐，指指一旁的青雀，示意是她逼迫自己來問。

青雀的演技也是生硬，咬緊牙關，一臉純良，十分無辜，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啥。

狐貍看看她，不屑地“恩”了一聲。

兩個凡人都一驚，左玄甚至已經不自覺吐了舌頭。

“您當初讓我幫助那丫頭出長安，也是因為她舅舅是您的伙計?”

狐貍口氣輕飄飄的:“留著么，總有點用處。年輕嬌嫩，采釆真氣也是好的。”

二人聽他說得這樣狠毒，更加心驚。

乖乖，這就是跟著狐貍混的下場？

教訓何其慘痛。一不留神，他們也要和那裴漪一樣死相凄慘了不成？

狐貍看他們互相擠眉弄眼，似乎也能聽見他二人的心聲，喝了口茶，悠悠道：“跟著我。好好聽話，不亂作，也就不會死。”

“是，是。”左玄慌忙諂媚，“上仙抬舉我們。我們跟著您老人家好好干。不作，絕對不作！跟定上仙，有福同享。跟定上仙，吃肉喝湯。”

他捏拳誓師，口號粗俗，尷尬無比。只嘆青雀自己實在張不開嘴，厚不得臉皮去講更文雅的，便也只好跟著他討好地捏著拳頭往上舉。

狐貍白他二人一眼，也不理會。

青雀看見狐貍不屑，也自覺無趣，還是低下頭默默喝茶，可是左玄似乎沒有盡興，還要繼續作死：“上仙。”

狐貍蹙眉朝道士看。

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猥瑣：“那照這么說來……那個仙方，也是您老人家仙體上的…….”

“恩，腿毛。”

涂逸之很不耐煩。

青雀一口茶噴出，咳得半死。一邊咳，一邊捂著嘴，瞪大眼珠子去望狐貍。

她是真搞不懂這位老神仙，上一刻還風雅出塵，下一刻就猥瑣不堪。你要說這是捫虱談玄的名士風度吧？可這種名士風度口味也太重了些。還好，她不是個黃花閨女，見慣了男人們的粗鄙，要不還真吃不消這百無禁忌，大開大合的談話氛圍。

狐貍看她如此，似乎有些莫名的愉快，不慌不忙，無賴一般地笑道：“哎，怎么，你要不要？很靈的。我揪幾根給你。”

發現狐貍竟然做出一副撩袍的模樣，程青雀嚇得連連擺手，一邊捂嘴，一邊咳嗽，狼狽得滿臉通紅。

左玄聽見了，卻在一旁樂得顛顛的，一抹嘴道:“她不要，我要。”

涂逸之扭頭笑笑看他，道士看懂了笑容里的殺意，訕訕撓頭：“不敢，嘿嘿，不敢。”

“要什么？”

卻聽門口一聲問，三人望去，原來正糾纏間，賀蘭若已經和店主回來了。眾人見她打點好了車馬，便準備出發，哪知涂逸之卻突然變卦了。

“你們去吧。我在此間還有點事要處理。”

“是探親嗎？”左玄猜測。

見狐貍不置可否，青雀輕輕道：“上仙，陸子明好可憐。咱們快點設法救他出來吧？”

涂逸之可不高興了。

昨晚沒能把她吃到底，本就欲/求不/滿。偏偏今天出來，整整一個早上，這個蠢貨都奇奇怪怪，不肯跟他說一句話，眼神也是躲躲閃閃的。

這會兒，她終于開了口，卻是為了那只肥麒麟。反正她也是個爛好人，大蠢貨。早知道如此，他昨晚就不要顧慮這許多，很應該厚顏無恥，睡個痛快。

涂逸之心上出火，“呵呵”一聲，再不理她。

青雀窘迫，更覺莫名其妙，只能悻悻離去。

二人隨賀蘭若而去，涂三獨坐店里繼續蹙著眉頭吃喝，女店主很體貼地又奉上了新調的花茶。

放好了茶水食物，她并不離去，而是嬌嬌坐到狐貍的身邊笑道：“小郎君，好胃口啊。”

狐貍見她貼來了，也很識風情，柔聲道：“感謝娘子手藝高明。”

此刻，小小店鋪里只剩下兩只妖孽。女店主也終于露出了妖怪本相。原本樸素的衣裙上漸漸生出了亮銀花紋，遠觀似百合，近看方可辨認乃是西域毒花曼陀羅。女妖和藹溫柔的眉眼也陡然變得妖艷。

“我的手藝也就這么回事，倒是你尋的這兩個口糧，真是不錯啊。”

涂三見她先亮明身份出招了，便也擱下了茶碗，笑道：“客氣，客氣，曼達娘子才是長袖善舞。”

這個叫曼達的女妖似乎也對狐貍很感興趣，倚在案上，抬手輕輕一點他的耳垂道：“喲，你竟認得我？我怎么不記得有你這么個標致的故人呀？”

“曼達娘子枝繁葉茂，根系遍布孔城，統領河洛的花妖木靈。來此地謀生，怎能不來拜望娘子？”

聽見美郎君這樣吹捧自己，曼達也覺十分歡愉：“不過是小輩們胡亂吹捧。孔城的好處，你是哪里聽來的？”

“也算是慕名已久了。”涂逸之眉眼間現出憂傷，“最近西邊太難混了。阿姊大概也聽說了。就連長安城都已經被吃掉好幾個了。”

“可不是。”，曼達輕嘆道，“我有個故交蠶娘，從前漢時就在宮苑里吃喝，皇后都教養過好幾個了，還是被那個煞星吃掉了。”

狐貍更加惶恐：“連前漢的前輩都被吃了？看來他真是兇殘得很。”

曼達很喜歡看小郎君被驚嚇的模樣，朱唇淺笑，輕撫他的背道：“莫怕。來這里就好了。咱們這里靠著天眼，那位煞星再兇也不過是天君的奴仆。河洛的朋友都知道，九尾那個老東西五大三粗，通吃群妖，卻最怕天眼勘察，所以小郎君你可以安心在這里覓食。老殺才可是管不著呢。對了，你既然知道西邊危險，怎么現在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