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道昭昭人世昏
- 食妖記:上仙,請慢用
- 朔云邊月
- 2276字
- 2017-09-25 22:24:00
皮影演出當日,阮弦知道青雀不是引魂的材料,十分失望,與酒肆眾人飲酒消愁,本想過后回來拋尸,再尋找下一個引魂人。不想回來就看見尸體被大咧咧擺到了臺上。阮弦覺得自己當時就要完蛋,待見到女尸面目卻又迷惑不解,怎么尸身穿了貴人的衣衫,而且還把另一副臉皮也長好了?
他當然沒有料到是狐貍用了障眼法,讓清河郡主有了詐死逃生,金蟬脫殼的機會。
阮弦沒有殺人,即使想殺對象也只有程青雀一人。
清河沒有死,而是失蹤了,清河的尸體其實是突厥宮女的,如果開棺驗看就可以發現。倡優涂逸之并沒有殺害郡主,至少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他殺了人。
真正需要嚴辦的,是殺害貴婦和侍女的真兇。他們不但殺人,還企圖掩蓋真相,混淆視聽,選擇剝皮人活躍的地區拋尸,把殺人案偽裝成妖怪作祟。
在消息被封鎖的時候,誰能掌握剝皮人的活動規律?
在市面被嚴查的時候,誰弄到毒藥和寶刀這種殺人利器?
在內城婦人紛紛閉門不出的時候,誰能把她們從官宦門庭哄騙出來殺害?
民女隨時隨地,都可以被任何人殺掉,而能殺貴婦和仆從的,就只有貴人自己。
青雀把案件的始末原原本本寫下來,只剔除了涂逸之施展障眼法這件事。
在案卷的最后部分,青雀甚至把真兇也推斷了出來。
死亡或者失蹤的八個婦人,多多少少都跟與突厥的聯姻有關。第一名遇害的婦人曾經負責接待初入長安的阿史納皇后,也是在她負責期間,皇后莫名起了賞花的念頭,為此不幸中邪險些丟了性命。
后來的那些貴婦,她們或是負責侍奉皇后的侍女、宮女、命婦,或是在聯姻中承擔溝通重任的使臣家眷,還有一些則是準備送郡主出嫁的宗室命婦。更有兩名漢臣的女兒,本來住在外城,卻被特別邀請參與突厥的宴會,之后離奇死亡。
這些貴婦的死亡只能證明一點,朝廷與突厥的聯姻并不順利,有人阻撓,也有人推動,而這些婦人都是在聯姻的拉鋸戰中因為各種原因被犧牲的棋子。
這個結案陳詞,堪稱完美。
卻被皇帝燒成了灰燼。
“這件事,到此為止。”
“禰羅突?”
“雀兒,離開真相越遠,你才越安全。你不該貿然在酒肆沖撞宇文會,更不該在教導阿史納氏時表現得太出色。你不知道,若我去遲一步,你差點就和那兩個漢女一樣,被老賊送到突厥館驛,變成了新的貢品……那些聽你說書的突厥人,就是去驗貨的……”
青雀回憶當晚情形,驚得目瞪口呆:“原來宇文會就是……你在那時候,就知道,那為何還給我……”
她忖了忖道:“對了。乾元鏡,不是鎮妖,而是唬人的。”
宇文邕沉聲道:“他們每隔幾日就戲耍一回,演‘剝皮妖’演得十分歡快,不聽話的、有姿色的、辦砸差事的都會成為被游戲的對象。我雖坐了天下,卻治不得臣下。大家都罵齊國皇族荒淫,其實長安也并不比鄴城太平,宇文家更不比高家圣明,不過是粉飾的手段高明些罷了……”
程青雀驚訝萬分,這才明白,百姓要費盡心思才能理清的疑案,不過是貴人們斗法的把戲。
“你能為了我這個無名無分的侍讀請出太廟的寶物,那些受害者的家人若是知道了真相,必然也能同仇敵愾,共同對抗……”
“雀兒,”宇文邕冷冷笑道:“你竟然忘了他們的三大樂事?”
“升官、發財、死老婆……”青雀喃喃念著同僚們的戲謔,恍然大悟道,“你是說,那些受害女子的家人也都是知道真相的?不過為了自己的前程……”
“裝聾作啞,就是游戲的第一規矩?!?
“這一回,裝妖的也撞見了妖怪。他們見到丹鳳門的異相,難道就不怕天道輪回,報……”
“天道?呵呵……”天子笑得越發無奈
看見程青雀眼睛里照出的自己的模樣,宇文邕心底一顫,金冠玄裳,一臉的刻薄寡恩,難看得讓他自己都討厭。
他輕輕咳了一聲,岔開了話題:“至于清河……死得不明不白。你說她是金蟬脫殼了?那么人在哪里呢?你總得讓我跟突厥有個交代。死……是她最好的結局。還有那男倡,雖然祭祀那天不知是什么妖法唬住了老賊,僥幸救了他性命。可他能活到今天,已經是個奇跡,這與他有沒有殺清河無關。因這一回徹查,老賊才發現那男倡不但招惹了自己的愛姬,甚至把他的兒子也給纏上了,你也正是因此才頂撞了宇文會?!?
“那一回酒肆偶遇,我是因為路見不平,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宇文邕打斷了她的辯解,“雀兒,你替哪個天行的道?”
聽他這樣問,青雀才明白,自己數月前的那次莽撞其實也帶累了天子。
宇文邕輕嘆:“天道……不存在的。我已盡力了……只好讓阮弦和涂逸之這兩個‘齊國奸細’終結一切冤孽吧……”
青雀愣住了,今時今日,他早已適應了長安,而她還留在同州。
所以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存在。
程青雀的俠骨柔腸已經不再是禰羅突的助力,反而變成了他的包袱。
“罪臣……謝陛下救命之恩。謝您沒有像那些官員一樣明哲保身,反而挺身救下了罪臣。陛下……珍重?!?
程青雀再不多言,叩了頭,領了賞,就此決定把滿腹隱秘永遠封印。
做了蠢貨就要認,不要再讓自己的愚蠢帶累了別人。
她開始擔心那些在坊巷間調查過這樁案件的街使和坊丁,可她不能再去關照他們了,那只能使他們陷入更深的危機。
寒風吹徹,午后的日光卻照樣凌厲,程青雀仰頭望望光天化日下的宮城,千檐萬闕,勾心斗角,張牙舞爪仿佛無數吞吃人的巨獸。
她敵不過。誰也敵不過。
她救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青雀出了宮門,失魂落魄,正撞上進來領賞的上善天師。
左玄好奇她得了什么寶貝。一見錦盒里的肉塊,便嘻嘻笑了起來。
“哦,這個好。真體貼?;实圪p的?”
青雀木然道:“是我……小姨給的。這到底是個什么?”
“哦……這是鹿胎啊??粗缮故请y得的頭胎?!?
“什么是鹿胎?”
“鹿胎你都不知道!?”左天師得意洋洋炫耀他的藥理知識,“此物最適宜體寒女子。將妊娠母鹿剖腹,取出胎獸及胎盤,除盡殘肉、油脂,置烤爐內烤至于透……”
他話未說完,青雀已變了臉色,一股酸惡從胃底泛了上來:“他說得沒錯。人,才是妖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