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去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弄工程？那不跟充軍發配一樣嗎？長安城的銀錢我還賺不過來呢。”左真人滿臉懊喪，“關鍵是……我那兩下子你也是知道的。河洛邊境鬼神云集，你說我要到了那里，砸了招牌還是小事，要是把命也給丟了。回頭你再失業了，誰來請你吃酒？”

“那怎么辦？你去跟宇文邕說，我是個騙子，你拿我當個屁放了吧。”

“我是活膩啦？我跟他又沒有你們這樣的交情。”他看見她瞪他，立刻擺手，“好好好，說我，還是說我的事。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你幫我去把長樂坊的老妖怪也請到宜陽去。”

青雀險些被酒嗆到，咳了半天，嘻笑道：“你以為那老妖怪六百年的生意經是白念的？他隨便跟這里的貴人娘子睡一次，就夠你我吃半個月了。干嘛要跟著你去河洛受窮？”

“他要是不去，就讓他再給我介紹個河洛當地的老妖。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瞎子麻子都無所謂，只要胃口大，能幫我做生意就好。價碼還是他六我四。”左道爺是真的著了急，“實在不行，七三也成啊。”

“你的腿又沒斷，自己跑去同他說。”

“我說要是有用還求你做什么？你沒看出來？那老妖就稀罕你，你說一句，頂得上我說十句。”左道爺的眼里閃著不懷好意的光。

“胡說八道。”青雀重重摔下酒碗，“你的生意，關我屁事，我不去。”

“你？！”左遠道氣得吹胡子瞪眼，“你真的不去？”

程青雀裝聾作啞，繼續看舞娘的細腰。

“那你把上兩個月出去旅游的差旅費還出來。”左玄終于撕破臉皮，祭出了殺手锏。

程青雀惱怒地瞪著他，既然對面那個混蛋不講義氣，她也就沒有必要再裝孫子了。程侍讀笑瞇瞇，和顏悅色道：“好啊，我還。你過來。”

左遠道戰戰兢兢湊近了。

侍讀大人的寶劍果然伸了上來：“我還你個球！”

左道爺嚇得趕忙趴到一邊，嘴里猶在嘀嘀咕咕：“一個教書的娘子嘴巴那么臟。再說了，你……有球嗎？”

他忘記了，自己的屁股與程青雀的腳是有世仇的，他不該捅馬蜂窩。

“哎喲。救命啊！侍讀大人窮瘋了。侍讀大人打人了。救命啊！”

好在自從認識程師父，左道爺就發展了一門絕技。一喊“救命”，絕對聲若洪鐘，驚天地泣鬼神，比他的招魂幡更靈光。

“左遠道……”程青雀無助地喝止這個無賴。

左道爺的表演還在繼續，整個酒肆都好奇地望向他們，就連那個細腰舞娘也偷偷瞟了好幾眼。

“左遠道，你給我閉嘴。我去！行了吧？”

程青雀投降了。

左道爺立刻停止發功，正襟危坐，淡淡笑著，回復了他的仙風道骨。

“這就對了嘛。青雀，咱們本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放屁！你才是螞蚱！”程青雀咬牙切齒。

“行行行，就算不是螞蚱，咱也在一根繩上，不是嗎？”只要事情能解決，左道爺不介意再被她罵幾句。

程青雀想到又要去找那個老狐貍，便有些莫名的慌張。總覺得那一雙桃花眼里有術法，能把她最不可告人的隱衷全部看穿。

“我怎么跟他開口，都兩三個月沒見了。難道巴巴地找上去，跟他說，哎！你有沒有興趣吃河南菜？跟著上善天師去吧。何況他那個妖怪窩，做的是什么買賣？我一個人去，又要惹出閑話。”

青雀仍然對中元那次的遭遇心有余悸。

“你看看，只知道教書。人情世故半點不懂。”左道爺笑嘻嘻指點迷津，拿出幾兩銀子塞到她手里，“我陪你同去，咱們拿一部分買點伴手禮帶去。剩下的就算你的中介費了，這樣一來你不又能死撐一段日子，繼續跟小姨父鬧別扭了嗎？”

青雀見了銀子本來是很歡喜的，可聽了左遠道提宇文邕，立刻又沉了臉。

左道爺很識相，忙堆笑道：“后面半句，請程大人當它放屁。”

……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要攻破狐貍，只有豁出銀子買餌料。

兩個窮酸在長安城兜兜轉轉了好一陣，最后決定還是開展“甜食外交”。

憑他們的收入，珍珠瑪瑙是送不起了，綾羅綢緞也很要命，只有這糕餅點心，看上去數量大，很體面，花費也不用太過分。

兩人排了一個時辰的隊，終于鉆進那間長安城新晉當紅的糕點鋪子。程青雀看見左玄的模樣，瞬間就覺得自己真是不該來趟這趟渾水。

“左遠道，你太丟人了。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青雀咬牙切齒，輕聲提醒左天師。

左玄仿佛沒有聽見程師父的謾罵，猶在癡癡盯著春和居的當家娘子流著口水。

這春和居是今年四月才在長安城里開出的買賣。緊鄰長樂坊聲色場，雖然店面不大，里頭的各樣點心干果卻精巧新奇，都是聞所未聞，又美味絕倫的。此外，又不知店家用了什么宣傳的方法，甫一入城就挑動了長安人挑剔的味蕾，愣把自己經營成了需要大排長隊的火熱店鋪。

青雀聽學生們說了多次，可她不是個喜歡吃甜食的人，她和太學的大多數同僚一樣，閑錢都糟踐在酒肆、飯莊和書肆里。

更何況，她一直覺得，為買一盒糕點花費一個時辰去排隊，這樣的人不是店家請來的幫襯，就是閑得長了蘑菇。

當然，如果購買對象是烤肉或者魚生，那就另當別論了。

程青雀，無肉不歡，厭惡甜品。

此番，要不是需要拍涂大仙的馬屁，她才不會陪左玄來排這個遭瘟的長隊。

“清高什么？排隊怎么了？不排隊，你買珠寶，買得起嗎?你就是閑得出了蘑菇了。窮成這樣，還要什么面子?”

左道爺義正辭嚴地教訓了自己的同伴，這才把程師父的心酸和悲憤壓下去了一些。

果然一店之盛，總有它與眾不同的道理。春和居的糕餅人間少有，春和居的當家更是當世無雙。青雀只聽人說起過豆腐西施，今日才知長安城里竟還有這么個糖糕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