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回到家的時候是晚上七點整。

她下了地鐵，穿過天橋，順著熟悉的路線走進這片安靜小區。初夏傍晚的風還帶著一點涼意，樓道內燈光昏黃，和她一天的疲憊剛好匹配。

她住在七樓。老式電梯咯吱咯吱地爬升著，像是被誰扼住了脖子似的喘氣。她刷了下手機，正準備收起鑰匙，卻在出電梯的那一瞬間停下了腳步。

她門口，多了一雙鞋。

黑色平底鞋，款式老舊，像是幾年前流行的豆豆鞋，碼數看著就和她一樣。

顧清皺起眉。

她的鞋子從來不會放在門外。新租的這間公寓，她才住進來第十天，還沒來得及熟悉鄰居，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生活節奏：上班、回家、做飯、洗澡、睡覺。

一成不變。沒有多余的變量。

可這雙鞋，打破了她的節奏。

她蹲下身查看：鞋面布料輕微磨損，鞋頭還有些泛白，像是長時間摩擦地面留下的痕跡。鞋底很干凈，沒有泥水，也沒有灰。

不是新鞋，也不是剛穿過的鞋。

“誰放這兒的？”她嘀咕了一句，目光下意識掃向左右。

走廊空無一人，其他住戶的門緊閉著。墻角蜘蛛網灰塵未動，門前地面干凈得像剛拖過一樣，除了這雙鞋，毫無異樣。

她咬咬牙，將鞋提起來，有點嫌棄地拎著后跟下了樓，直接丟進了小區垃圾桶。

扔下那一刻，她還專門低頭確認了一眼。

“再出現一次，我就投訴物業。”

她這么說著，快步回樓，打開門，進屋，反鎖，三道鎖扣“咔咔”一聲接著一聲落下，她才安心了一點。

公寓不大，一室一廳，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顧清脫下鞋，將它擺進玄關柜里，穿上家居拖，徑直走向廚房開始熱飯。

電視開著，她沒在聽；手機亮著，她沒去看。她的注意力還留在那雙鞋上——

是誰放的？為什么？又是怎么知道她穿多大碼？

她拼命告訴自己：可能是別人鄰居放錯門了，可能是清潔阿姨沒注意，可能只是巧合。

可一旦這種念頭冒出來，它就像風吹草葉，嘩啦啦地響個不停。

晚飯后，她翻出一把備用鎖，給門又加了一道鏈條。然后，她設了個攝像頭對準門外，連著手機APP。

“誰再敢放，我就報警。”

她對著空氣說了一句，然后把自己關進了臥室。

?

第二天早上七點，顧清洗漱完畢，背上包準備出門。

她打開門，愣住了。

門外，空無一人。她緩緩低下頭——

那雙鞋，又回來了。

還擺在原來的位置，方向角度幾乎一模一樣，像是有人將昨天那一幕，復制粘貼到了今天。

顧清一時站在原地，沒動。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困惑，深沉的那種。

——昨天晚上，她明明親手把這雙鞋扔掉了。垃圾桶就在小區角落，她可以清晰回憶起自己快步走過去的每一個細節。

她甚至記得鞋子扔進去時輕微落地的“咚”一聲。

可它怎么又回來了？

她拿起鞋，仔細打量。

左腳鞋底，有一小塊掉色的污跡，她昨天就注意到了。

是同一雙。絕對不會錯。

她一只手拎著鞋，一只手摸出手機，調出攝像頭APP。

監控清晰，時間線沒有跳躍。她昨晚七點五十七分回家，門口空空如也，直到早上六點四十——

突然黑屏了三分鐘。

在6:43恢復畫面時，鞋子已經出現。

顧清瞳孔一縮，指尖冰涼。

“系統故障？”

可偏偏，就在鞋子出現的時間點。

她把鞋放進密封袋，貼上標簽“第一次”，又寫了日期。

然后，拎著包出了門，腳步加快了些。

?

上午的會議她明顯心不在焉。

上司講完話點她，她沒反應，同事提醒了三次，她才猛地回神，笑得有些勉強。

午飯時，她把這事告訴了閨蜜梁淼。

梁淼嚼著薯條一臉迷茫：“你是不是忘記你自己買過？有時候人真的會不記得自己干過什么。”

“你覺得我會連續兩天把一雙鞋擺到門口，還自己去扔垃圾桶？”

“那也可能是你鄰居的吧？”

“可是碼數一樣，樣式一模一樣。鞋底上還有我的字。”

“……你的字？”

顧清點頭，聲音低下去：“昨天我發現，那鞋鞋墊邊上，用藍色圓珠筆寫著六個數字，是我身份證后六位。”

梁淼表情終于變了。

她遲疑片刻，還是說：“我覺得你要不休幾天假吧。去醫院看看，也許是壓力太大。”

顧清沒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她正在打開“智能監控”頁面——然后看到了一條提示。

【門外監控將于今晚22:00自動重啟】

她記得自己從沒設置過這個自動重啟功能。

她盯著那一行小字看了很久。

——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取代她的生活節奏。

一點一點，從腳下那雙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