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醒來時,房間是靜的。
太靜了。
沒有風,沒有電器運作的嗡鳴聲,連城市深夜慣有的背景音都像是被人為抽離,整棟樓像懸浮在另一個真空世界中。
她睜開眼,看到天花板上出現了一行字,不是投影,也不是幻覺,而是那種被“意識接管”的強制閱讀指令:
【本次模擬對象顧清-M15,反抗值臨界,準備接管替換?!?
她坐起身,空氣依舊壓抑,像被無形的墻封閉。
門口傳來腳步聲。
不急不緩,像某種設定好路徑的腳本,穿越走廊,一步一步靠近。
顧清赤腳下地,一步步走向門口。
她沒有拿武器,也沒有藏身——她不想再逃。
門沒響。
卻自動開了。
門外站著一個人。
是“她”。
不是之前那個穿西裝的歸檔版本,也不是鏡中人,而是一個穿著她自己日常衣服、連發型都和她一模一樣的顧清。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沒有“情緒”。
沒有悲喜,沒有溫度,沒有“人”。
顧清看著她,問:“你就是來接替我的嗎?”
對方點頭,嘴唇輕啟,卻沒有發聲——文字直接浮現在顧清腦海:
【你失敗了。M15人格測試未通過。你存在的時間已結束?!?
顧清冷笑:“你怎么知道我失敗了?”
【因為你試圖質疑系統。你試圖讓別人覺醒。這不在允許的偏差范圍內?!?
她頓了下,盯著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睛:“你來,是為了‘替代’,還是為了‘抹除’?”
【你不被允許留下?!?
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
她不是要被“取代”,而是被“取消”。
不是“再也不屬于顧清”,而是——從一切記錄中“從未存在”。
顧清退后一步,看著屋內那些她拼命留下的痕跡:
撕碎的日記、墻上未干的筆跡、鏡臺上還未關的錄音設備。
她說:“我不答應。”
那人一步步踏進來,腳步沒有聲響,就像她根本不踏在地面上。
顧清轉身跑進廚房,掀起水槽下的管道,拿出那個藏了很久的東西:
一塊老舊的硬盤。
她曾用這塊硬盤備份過自己最初的日記錄像、思想錄音、還有早期出現鞋子的所有鏡頭。她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她知道,這是她“存在”的證據。
她將硬盤插入筆記本電腦,試圖啟動轉存程序。
對方抬手,一道光幕浮現在空中:
【本地存儲權限已凍結。內容溯源失敗。對象顧清-M15的文件不可追溯。】
顧清瞪大眼,聲音發?。骸澳氵B‘我存在過’都不允許?”
對方點頭。
【系統需要穩定性。你太不穩定?!?
顧清退后,撞上了墻。
她意識到,所謂“她的未來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讓她“成長為更好的人”。
而是讓她被收編為系統能接受的“人格模板”。
她喊道:“你知道什么叫人嗎?人就是不穩定的,就是反抗的,就是會哭會亂會毀掉規則的!”
對方沒有回應。
只是緩緩抬起手,指尖匯聚出一道扭曲的光,像某種“抹除指令”。
顧清咬牙,沖過去,一把抓起筆記本砸在地上,將硬盤拔下塞進口袋,沖出門外。
樓道內的燈忽明忽滅,每一級臺階都在拉扯成不規則的斜面,像進入了不穩定維度。
身后那“她”無聲追來,每一步都仿佛牽引著整棟樓層向內坍縮。
顧清沖出大門,穿過街道,跑向城市最邊緣的廢棄廣播塔。
那里曾是她童年最常去的地方——也是她最后記得自己“原版”記憶的地方。
她沖進那棟早被封閉的老樓,拾級而上,最終站在塔頂,喘息如風。
風吹起她的發絲,冷得像冰刀。
而“她”,終于一步步走上來。
在塔頂邊緣,兩人再次對視。
顧清掏出硬盤,舉高。
“你要我消失,是不是?”
未來的她停住。
顧清喊道:“那就來吧——毀了我,就毀了這所有數據。你也沒法再‘模擬我’。”
沉默。
片刻后,未來的她第一次開口說話,而不是用系統式的投射語:
“你不會跳的?!?
“為什么?”
“你還想活?!?
顧清看著她,忽然笑了:“對,我還想活。但不是活成你?!?
她往后一仰,縱身一跳。
風聲呼嘯,塔頂迅速遠離。
她閉上眼,緊緊抱住硬盤——
哪怕就一秒,她想以“人的姿態”,拒絕系統。
哪怕,只是留下一道“她曾存在”的殘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