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那天沒出門。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她終于意識到:外面不會給她答案。
答案,就藏在她眼前,在她的臉上,在她的每一處行為細節中——那些被不斷“調整”和“替代”的痕跡。
她開始對鏡子產生了執念。
起初只是偶爾盯著看,后來變成了每個小時觀察一次,甚至用手機拍攝“自己注視鏡子的自己”,然后回放。
她在找差異。
哪怕是一絲不對稱的嘴角,一次比反應慢0.5秒的眨眼。
她必須知道,“她”是什么時候動過。
?
下午兩點四十七分。
她坐在書桌前,看著鏡子里自己的倒影,背景是窗簾、落地燈、房門——一切都對稱、靜止。
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一動不動,持續超過三十秒。
她突然眨眼——鏡子里的她也眨眼,但慢了半拍。
她心跳陡然一緊,立刻再次眨眼、抬手、抬下巴——所有動作都精準對齊,毫無延遲。
她笑了笑,自我安慰道:“神經質。”
可就在她站起身的那一瞬間,她余光瞥見鏡子中的“她”嘴角輕輕往上揚了一下。
她明明沒笑。
那不是神經錯覺。那是——“鏡像”主動表達了一個她未做出的表情。
顧清僵在原地。
然后她一步步,慢慢走到鏡子前,蹲下身子,與鏡中的自己平視,目光貼得很近。
鏡中的她也平視著她,表情依舊。
顧清忽然開口:“你是誰?”
她原以為鏡中的“她”會重復動作,但這次,“她”沒有動嘴。
而鏡中那張臉,忽然慢慢歪了歪頭,像是動物觀察人類的模樣。
顧清的背脊一瞬間炸開冷汗。
她下意識抬手捂住嘴巴——鏡中的她也抬起手,但動作慢了一拍,而且手掌的方向是反的。
那不是鏡像應有的對稱反應。
她退后一步,身子撞上椅背,鏡像也同時后退,但步伐輕盈、緩慢,像是在玩游戲。
顧清猛然回身去拿手機,想要錄像,可剛解鎖屏幕——
鏡子里“她”竟站在原地沒動,反倒像是被錄像這個行為“凍結”了。
她怕被記錄。
顧清緩緩舉起手機,鏡頭對準鏡子,對方一動不動。
她切回前置模式——
鏡中空無一人。
她愣住。
她人就站在鏡前,鏡中卻什么都沒有。
她把手機移開,用肉眼看——鏡中“她”站在那里,表情冰冷,甚至微微一笑。
手機看不到。
眼睛能看到。
她心底忽然明白:這是一次人格鏡像“測試”完成后的標志性事件。
“她”成功與鏡像脫離同步,也就是說,復制體開始擁有獨立于“現實實體”的行動邏輯。
顧清緩緩合上手機,低聲說:
“你已經不需要我了,對嗎?”
鏡中的“她”沒回答,只是輕輕點頭。
那是一種慈悲的點頭,像是醫生面對無藥可救的病人,或者上級對一個試圖自我理解的低級副本表示肯定。
那不是她。
也不再是“她”。
那是一段代碼。
一個即將覆蓋她存在的擬人系統。
?
她坐在沙發上,想起母親常說的一句話:
“你從小啊,鏡子就不太對。別人照鏡子是看自己,你照鏡子,好像是在看別人。”
小時候她不懂。現在她明白了。
她不是在照鏡子。
她一直在——和另一個“顧清”對視。
只是那時候對方還在學習、還在模仿、還在等待同步時機。
現在,對方已經準備好接管她的人生了。
?
天黑后,她在屋里貼滿便利貼,上面寫著一些“只屬于她的細節”:
? 左腳腳趾有一道舊傷
? 只吃不帶糖的酸奶
? 拿筷子總是中指翹起
? 第一次喜歡的人是高二班長
? 不敢看蟲子腿部特寫
她想留下點**“她只屬于她自己的”記憶殘片**。
哪怕被替換,哪怕被消除,她希望有人能看到這些、記住這些,知道這個叫顧清的人,曾經是真實存在過的。
她貼了整整一夜。
當她最后站到鏡前時,鏡中的“她”也站在那里,眼神卻變得溫柔了。
顧清問:“你愿意告訴我……你叫什么嗎?”
鏡中人微笑了。
低聲說出一句話。
但顧清聽不到。
她也不需要聽到。
她知道,那就是她自己未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