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骨剜心

“鎮國大將軍榮錦狼子野心，欲挾天子以令諸侯，再弒君登高，其心之毒，天理難容，太子明鑒，揭發其罪，念榮錦戰功赫赫，傳朕旨意，放逐邊境，永生永世不得回朝！”

徐公公尖細有力的聲音在金鑾殿內回蕩，鏗鏘的字眼將空氣壓制得愈發稀薄。

話音落下時，兩名太監毫不留情扒下榮錦身上的朝服，任由她一個女兒家只著白色的里衣站于朝堂。

不少大臣默默垂首無語，但也有年輕氣盛的臣子抬眼放肆打量這位開創女子入朝為官先例的女將。

榮錦年方十九，容顏極端，一邊極美，一邊極丑，自出生起，鮮紅胎記占據整整半邊臉，一旦出門示人，便會戴上面具，百姓戲稱她為半邪將軍。

由榮錦率兵出征的數百場戰役無一戰敗，放眼整個朝堂，甚至是整個天下，沒有人敢說能與她抗衡。

榮錦在隨父出征，手持長戟上沙場的第一天起，她就決心用自己的力量換天下安寧，馳騁沙場六載，一門心思忠君報國，她從未有過逾越的想法，更別提謀權篡位這種大逆不道的罪名。

試問，罪名何來？

“莫須有的罪，臣不認！”

榮錦腰背挺直地站在殿中央，凌厲堅定的眼神直逼殿上之人。

顧戟置若罔聞，袖袍一揮，冕旒的玉串劇烈晃動，“把人帶下去，即刻放逐邊境！”

當朝太子顧青宸長身玉立，有條不紊拱手行禮，不溫不火的聲音與此刻的氛圍格格不入，“啟稟父皇，兒臣和鎮國大將軍交情甚好，再加上鎮國大將軍對兒臣有情，酒后難免會對兒臣動情吐露一些私事，兒臣不忍鎮國大將軍這位摯友背上弒君篡位的罵名，所以才會大義滅親，望父皇明鑒。”

“顧！青！宸！”

榮錦震怒的嘶吼響徹金鑾殿，未等劍在手中化虛為實，一枚下了咒的骨釘猛地刺入榮錦后背脊骨，聲音戛然而止，猩紅奪口而出，濺灑大殿，觸目驚心。

“妖孽！”

“榮錦竟然掌中生劍！”

“鎮國大將軍是妖孽！”

“……”

一時間，金鑾殿大亂，眾大臣對榮錦避之不及，甚至還有膽小之人抱頭鼠竄。

在這慌亂之中，不為所動的顧青宸尤為扎眼，因為他深知壓制榮錦的方法。

還有一人，當朝芝蘭玉樹的丞相凌禹鶴亦是不為所動，精致華貴的朝服將他修長如翠竹的身姿映襯得更為矚目，外面的陽光穿過門窗為他周身鍍上一層淺淺的光輝，如玉的面龐，如畫的眉眼，皆在熠熠生輝，不過他漆黑眼眸里的深沉寂寥仿佛存在了上千年，相比顧青宸的淡定，他更像是局外人，仿佛眼前事只是春風輕拂下的溪水潺潺。

“巫師，趕緊將妖女鎮住！”

顧戟雙眼瞪如銅鈴，不斷驚恐叫喊，此女到底是何方妖物，竟會掌中生劍！

聞聲，褚霧趕緊將余下四枚骨釘通通釘入榮錦脊骨，如此一來，不僅會讓榮錦失去所有能力徹底淪為普通人，還可以令她在死后魂飛魄散，再無輪回。

蝕骨之痛，痛徹四肢百骸！榮錦撲通一聲單膝跪地，口中鮮血控制不住地往外涌，“顧青宸，你好狠！”

知曉她能掌中生劍的人只有軍師嘉清和他！

可他竟然尋了最毒的法子來克制她！

一襲白衣被染紅，依稀能看見上面有灼灼火焰在竄動。

“妖女！”

“我朝竟封了一個妖孽為鎮國大將軍！”

“讓一個妖孽來保護黎民百姓，傳揚出去，皇室顏面何在？”

“請皇上斬殺妖孽！”

“……”

眾大臣默契請求顧戟斬殺榮錦，唯有凌禹鶴云淡風輕。

顧戟勉強穩住慌亂的心神看向褚霧，“朕要這妖女從世間徹底消失，巫師說該怎么做？”

“心滅神滅，皇上乃真龍天子，是所有人當中陽氣最重之人，只要皇上親自動手取了此女之心，即可讓此妖女神形俱滅！”話落，褚霧恭敬地奉上一把下了咒的匕首。

顧戟緊張地吞咽唾沫，毫不猶豫地握住匕首。

看看這糊涂的天下之主，竟然要讓效忠他的臣子徹底從世間消失！

榮錦垂首輕笑，她不過是生來比常人多了不可思議的能力，且從未殘害過好人！爹娘皆為凡人，她又怎會是妖？

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痛到極致，便什么都不懼了。

榮錦放肆的笑聲縈繞在金鑾殿，她不斷重復顧戟二字，恨不能將其刻進骨子里牢牢記住，來世再將其折磨到痛不欲生。

顧戟漸漸逼近里面的那顆心臟，榮錦痛到抽搐，五官扭曲，聲音變調，里衣被徹底染紅，為防止她掙脫，侍衛的十指毫不留情摁進了她的肩頭。

這時，顧戟一鼓作氣狠狠拽住她的心臟往外拉扯，鮮血噴涌，染紅顧戟整張臉。

榮錦渾身發顫，目光渙散，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錦兒！”

殿外傳來凄厲的尖叫，一男一女，榮錦再熟悉不過，目光漸漸聚焦。

旋即，有太監呈上托盤，顧青宸上前一步，“榮錦乃妖女，父母亦是妖邪之物，現已處以極刑，再無輪回轉世之可能。”

沒了心的榮錦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潺潺鮮血從胸前的大口子里冒出，血淚滾過臉頰，她絕望發聲，“爹、娘……”

爹娘的皮、爹娘的筋！

顧青宸竟然對他們施以扒皮抽筋的極刑！

她本無罪！

他們又何罪之有？

“巫師，朕已經按你說的做了，為何妖女還沒死？”顧戟手上抓著尚存溫熱的心臟，鮮血透過指縫嘀嗒嘀嗒砸到地上。

褚霧垂首拱手，唇角飛快揚起，“勞請皇上親手碎了妖女的心。”

話音未落，顧青宸脫口而出，“看在兒臣和榮錦好友一場的份兒上，準兒臣送榮錦最后一程。”

顧戟單手碎心，顧青宸揮劍刺喉，濃郁的血腥味兒蔓延到金鑾殿的每一個角落。

驀然間，白晝變夜晚，陰寒之氣似從遠古而來。

天雷滾滾，狂風大作，無名火從天而降，洪水平白而生，剎那間，鎏王朝的黎民百姓深陷水深火熱當中。

“巫師，這是怎么回事？！”

顧戟徹底慌了心神，黑暗中，他瞧不清任何人，逮著一個人就大喊，將狼狽膽小表現得淋漓盡致。

殊不知，褚霧正扛著榮錦的尸體往殿外狂奔，喜悅溢于言表。

魔尊！魔尊要回來了！

就差最后一步，火化！

凌禹鶴擋在褚霧跟前，頭頂有火球降下，腳下有洪水肆意，他安然避開火球立于水面，炙熱火光映照出清冷如玉的俊美臉龐，攝人心魄的絕美穿越了千萬年而來。

“若還想要你的性命，立馬滾開！”褚霧冷聲呵斥。

凌禹鶴袖袍下的手指微動，被褚霧抗在肩上的榮錦轉瞬到了他自己懷里，薄唇微啟，寒冷徹骨，“不自量力。”

砰一聲！一道火光在褚霧身上炸開，撕心裂肺的吼叫響徹皇宮！

在殿里尋找巫師的顧戟驀然怔住，他身為天下百姓信賴的主，此時卻露出了最無助的表情。

鎏王朝上下傷痕累累，榮錦死亡當日帶來的災禍雖說已經消停，但帶來的傷亡和損失異常慘重。

十五日過后，南家后院。

“百姓死傷過百，朝堂死了五名大臣，宮中死了六十名太監宮女和十位嬪妃，嘉清你說顧戟顧青宸為何無事？竟連受傷也不曾有。”

床幔底下傳出溫潤明朗的嗓音，肌膚細致如白瓷，薄唇不點而朱，微瞇的桃花眼分外攝人心魂，墨發如瀑，卻只用了簡單的紅繩束起，意氣風發之余別有一番風流。

枕在床上翹著二郎腿的紫衣少年名叫南九涼，是南家三公子，可現在體內卻住著本該必死無疑的榮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