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爹娘的玉像

地藏王菩薩旁邊放了很多逝者的靈位，沈書香的靈位也在其中，很顯然凌禹鶴不是帶她來看自己祖母靈位的。

兩尊用玉精雕細琢的小人被放在兩塊沒有題字的靈位前，南九涼很清楚這是誰的靈位。

猶記得顧戟當時給出的圣旨很是動聽，可真正的做法卻是將她爹娘拋尸亂葬崗，任由其被野狗野狼糟蹋，別說靈位和玉人，顧戟連塊木牌都沒給她爹娘。

南九涼漆黑的眼眸里一片死寂，仿佛有千斤重的石頭落下，也沒法在其中激起浪花。

她沒說話，凌禹鶴也沒說話，只有顧鳴自己憋得慌，他想問是誰雕刻了榮錦的爹娘，而且還光明正大擺了出來，若是讓父皇知曉此事，定會大怒。

顧鳴把嘴捂得死死的，生怕面前的兩個人會因為他說出口的話而不高興。

安靜半晌過后，南九涼側目看向顧鳴，“如果末將愿意做您的騎射師傅，您可會將今日所見說出去？”

話音剛落，顧鳴使勁搖頭，他深知榮錦在南九涼心里有多重要，正所謂愛屋及烏，南九涼肯定也非常敬重榮錦的爹娘。

南九涼輕呼一口氣，“可以說話了。”

他這般模樣，搞得像是她在欺負他，幸好這里除了他們仨沒有別的人，不然怕是會傳出當朝驃騎將軍虐待皇子的言論。

顧鳴拿開手過后，張大嘴深呼吸好幾次才覺得整個人舒服了，憋著不能說話的滋味兒真是發自肺腑的難受。

他興致勃勃地盯著南九涼，“那師傅你準備什么時候開始教我騎射？”

祖母的喪事近在眼前，好像這事兒過后，也就沒別的事了，于是乎，南九涼回道，“后日?！?

顧鳴眼前一亮，“師傅你沒騙我吧？”

他本來還在想這事要從長計議，沒想到成功得猝不及防。

還是說他現在其實是在夢里？

顧鳴伸手往自己大腿上使勁一擰，瞬間痛到心坎兒里，“看來佛祖真的聽見了我的愿望，我要去還愿！”

到底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話音未落，便跑去了大雄寶殿，跟旁人連一聲招呼都沒打。

南九涼負手走近玉人，當她想要抬手撫摸時，雙手卻像是灌了鉛一般，怎么也舉不起。

兩尊玉人的面容栩栩如生，像極了爹娘。

恍惚間，她似乎又聽見了爹娘被扒皮抽筋時的那一聲錦兒。

從心底冒出來的痛楚竄遍四肢百骸，南九涼站在原地靜靜凝視，連淚水模糊了視線也不知。

凌禹鶴從寬大的袖袍里拿出一方雪白的錦帕遞到她手上，“普華寺安排了小師傅每日給他們誦經超度，來生，他們一定會好好的?！?

南九涼悶悶地嗯了一聲，她把錦帕還到凌禹鶴手里，自己抬袖擦掉了面上的濕潤。

“我還要去后山找我二哥，先走一步。”

“嗯。”

凌禹鶴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不知不覺間，他攥緊了手里的一方錦帕。

門外的金圣悄悄觀望，爺說來普華寺有要事，眼下看來，他也沒瞧見什么要事，難不成爺來普華寺只是為了見南九涼？

“丞相，我師傅呢？”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金圣一跳，他忙不迭擺正姿態站回原位。

凌禹鶴抬眸對上顧鳴不斷找尋的視線，聲線清冷，聽不出情緒，“她有事先走了?！?

顧鳴頓時愣在原地，過了會兒，他淡淡地哦了一聲，師傅怎么都不跟他打一聲招呼就離開，看來師傅還沒把他放進心里。

不過也不急，往后和師傅相處的日子可多著呢，他有的是機會讓師傅把他放進心里。

南九涼剛到后山，南臣便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南九涼深吸一口氣，揚起一抹明媚的笑容走上前，“二哥的速度真快，就剩五個字了。”

南臣雕刻的動作微頓，他側首望去，唇角微掀，“丑死了?！?

從小到大，他和大哥最了解三妹妹，就算他們不抬眼看，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盤。

就好比現在，她明明心里有事不開心，卻硬要作出一副沒事的樣子，要哭不哭，似笑非笑的模樣真是丑到了極致。

南九涼撩起衣擺蹲在地上，她伸手輕輕摩挲已經雕刻好的字眼，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如果二哥也去琢玉，肯定不一般?！?

南臣忍俊不禁，“如果我去琢玉，肯定和大哥差了十萬八千里，我也就只能刻刻字而已，自個兒的本事，我還是清楚的。”

她想問大哥是不是給她的爹娘琢了玉像，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么問。

擺在靈位前的兩尊玉像栩栩如生，除了南素，應該沒別的人能琢出這樣的。

南九涼悶悶不樂的樣子被南臣看在眼里，他騰出一只還算干凈的手摸摸她的頭，“在自家人面前不必藏著掖著，想說什么就說，想做什么就做?！?

心間一暖，她忍不住露出一抹發自肺腑的微笑。

不知為何，南臣突然覺得有股寒氣襲來，他默不作聲收回手，剛準備繼續刻字，卻見工具已經到了南九涼手里。

他的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兒，眼里的恐懼是真真兒的，“你想干嘛？”

“二哥讓我來幫忙，我自然得幫著二哥做些事才行，不然我可就真成了二哥嘴里的光說不練假把式?！?

“別！萬一碎了，我得重來！二哥的一番苦心，還望三弟多加憐惜！”

南九涼剛要開始雕刻，就被南臣欲哭無淚地攔住，她突然有點好奇以前的南九涼到底做了什么事，竟讓自己的親二哥如此‘恐懼’。

“二哥，我也想給祖母敬孝心，剩下的字就都由我來刻吧?！?

以前身為榮錦時，她給不少在沙場上喪生的士兵刻過墓碑，不過大多都很粗糙，只能說是入得了眼。

像南臣這般正兒八經地刻字，她真的很想試一次，也算是代替真正的南九涼給沈書香敬孝了。

就算南九涼眼神里的自信比珍珠還真，南臣還是不放心，“之前你說幫大哥琢玉，結果碎了一整塊玉，后來我為書房添牌匾，你說幫我刻字，我滿心歡喜地信任你，你卻碎了我的一整塊小葉紫楠！”

他現在回想起這些，心里還是會有滴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