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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一山不容二虎
——謹以此文,祭奠我們已經失去了的,有著眾多不完美,但刻骨銘心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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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的高招錄取工作尚未結束,豫北某高中教室里早已經熱鬧非凡。許多老戰友像審視古董似的望著彼此,然后報以會心的微笑。
高五學生王沐晨坐在教室里安靜地看著窗外。兩棵碩大的松樹已經竄過三樓,透過松針交融的縫隙,隱約可見西南邊馬路上的車來車往。之前那里還是學校足球場,自己和隊友們踢球的記憶并不模糊,甚至還能看到自己射門后狂奔,菲戈式吻指慶祝的畫面。可是,這一切都只能藏在記憶里。
他看了看日期,心里五味雜陳。四年前的今天,他毅然決然地從這里搬起課桌絕塵而去。那是一場精心準備的離別,當得知可以投向市一中懷抱的那一刻,他就醞釀好了這樣一場足夠寫入校史的“別離”。剛開學不久,老板在講臺上手舞足蹈,興致正酣,他大搖大擺地搬起書桌走到教室門口,彎腰,脫帽,紳士般地揮手致意,然后引吭高歌詩仙李白的名句“仰天長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后來聽同學說,他走后老板那節課一度精神恍惚,把煙蒂當作口香糖含在嘴里,燙了一個大水泡,之后上了好幾天自習。當年何等風光,瀟灑。可是,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蓬篙人又回來了,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起點。
班內聲響雜亂,喧鬧,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系,這些“瑣事”無法觸動他的內心。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
他又回來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穿著橘紅衛衣,靠在后桌上百無聊賴地翻看人民日報的青澀少年。四年的時間,他和這里都發生了改變,彼此都覺得陌生。不過,這正是他想要的,他需要陌生。
“班主任來了——”門口的學生首先發出了警報。這幾個字似乎有著天然的魔力,將這群“老古董”收拾得服服帖帖,剛才還在抱怨桌凳太臟的同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把背挺得筆直。愛美的女生也不再玩弄她的秀發,笑瞇瞇地迎接這三間房里的大哥——他們的新任“老板”。他稍微扭了扭頭,瞟了一眼站在講臺上的新任“老板”。“還好,不認識。”他的心稍微安穩些。
“同學們,我們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現在我們認識一下吧……”老板站在講臺上就是一陣掃射,絲毫沒有給學生任何回旋余地,五秒之內全部擊斃。
“中年缺愛婦女,語速180+/分,殺傷力九顆星”他靠聽力給新任老板貼了三個標簽。
“說的跟繞口令似的,不就是讓大家認識認識啊”不知道是誰私底下嘟囔著。
他反感地瞟了新老板一眼,心里莫名地煩透了,這與他渴求的陌生感完全背道而馳,“不講課,瞎認識什么,都是老油條,認識認識能提高成績,認識能考本科……”他索性把頭扭向窗外,繼續審視窗外那兩棵松樹朋友。
“該你了——”后邊的李司文踢了踢他的凳子小聲說。
他才意識過來,該他上場了,所有同學都盯著他,目光透過老板厚重的鏡片反射到他的身上,聚焦在他的臉上,他感到臉上一陣火辣。此時,縱使萬般不愿意也得站起來,他還不想跟老板鬧矛盾。
他挪到講臺上,想借著兩三米的路程挖掘出個完美的主意,他不想太普通,似乎這樣不足以彰顯A市第一中學的“貴族血統”。不可否認,他從站起來那一刻已經改變主意,他想讓大家記住自己。
“報告——”
一個清脆爽朗的報告聲從樓道傳來。班里所有人都盯著門口,等待著真人現身。
老板轉過身,向上推了推墜入鼻尖的黑邊眼鏡看著門口。
剛才還臣服于老板強大火力壓制,安靜地只能聽到喘息聲的教室頓時煥發了勃勃生機。
“誰啊,王熙鳳啊”有學生調侃道。
他嘴角動了動,似乎忘記了緊張,和其他學生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
門口出現了一位男生裝扮的女生,黑色T恤,黑色褲子。現在還這樣不修邊幅的女生實在少見了,單純從衣服上看,實在猜不出來到底是男生女生呢,幸好她有明顯的女生特征,可以輕易而舉地把她從男生堆里摘出來。他心想。
“我以為是誰呢,這不是王林溪啊”班里男生開始起哄。
“嗨——哥們兒”后排的幾個男生向她招呼。
“王八蛋——”她伸出手揮了揮笑罵道。
一個女生竟然公然說臟話,這是她絕不能容忍的。女生就應該有個女生的樣子嘛。他從小就對女生說臟話極其反感。
“你去坐那吧——”老板似乎見怪不怪,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哎呀,我操——咋坐我那了”他心里一驚。
那個遲到的女生竟然成為他的同桌,她隨意將雙肩包扔在桌子上,順勢往后一靠,后邊的桌子嗤嗤拉拉一陣亂響。她不好意思地扭過頭,伸出微胖的小手忽閃幾下算作歉意。
老板敲了敲桌子,都看這兒,歡迎這位新同學做自我介紹。老板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同學們,就咱們這個破學校,咱們就不要奢望考本科了——”他說完,故意停頓了一下。
老板就站在他的旁邊,他沒有扭頭看,不用說,老板的臉肯定變成了一根嫩黃瓜,從里到外通心綠。直到后來他才知道,這個補習班可是老板自己承包的,自負盈虧,考的好學校還有獎勵,現在想想自己膽子實在太肥了。單純看底下學生反映就完全明白,他們眼神犀利,摩拳擦掌,像是一個個膨脹到通紅的爆竹,稍有不慎,整個班將會飛灰湮滅。
砰——有人將拳頭砸向桌子。
“切——”
幾秒鐘后,待班內的嘈雜聲稍微平息,他接著說:“我們不是考本科的,我們是考清華北大的!”
旁邊的“老板”首先將手掌拍得震天響,接著,底下徹底轟動起來,鼓掌聲中竟然夾雜著清脆響亮的口哨聲。
掌聲過后,他還沒有要下去的意思,剛進來的王林溪不住地朝他揮舞著白嫩的小手,招呼他回來,他挪了挪位置,說:“我還不能下去?你們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哈哈哈……”
“你叫什么名字?”王林溪靠在后桌上,翹著二郎腿,使勁地拍著桌子喊。
“說——說——說”底下的學生有節奏地拍著課桌喊。
“我是寒冬臘月出生的,爸媽為了紀念這個日子,所以我叫王沐晨”
“哈哈,這個彎有點抖”最后排的高個子男生笑著喊。
底下哄堂大笑。
“好嘞——王沐晨”
“我們一起加油!”他邊走邊舉著拳頭高呼。
“加油!加油!加油!”全班學生有節奏地拍著桌子喊。
“嘿,王林溪,你就不用介紹了”老板擺手示意坐下。
“對對對,學校的大哥大——”后邊男生起哄喊著。
王林溪也不生氣,站在座位上,扭著頭去,用手指著后邊起哄的男生說:“王八蛋——”
“這哪里是個女生,這分明是就是一個男生嘛!”王沐晨撇了撇嘴瞟了她一眼。他有點反感這個女生,男不男,女不女,大大咧咧的,活脫脫一個純爺們,興許純爺們都沒她純呢。不過,樣子倒不丑,白皙的臉龐,略微有點嬰兒肥,尤其那一雙碩大的眼鏡框都遮擋不住的大眼睛。哎,白瞎了一幅好皮囊,他獨自感嘆道。
自我介紹依次進行,她似乎早沒有了興致,扭過頭對后邊的李司文說。
“二狗,你啥時候來的?”
他知道后邊的高個子女生叫李司文,今天早上她哥哥幫她抬桌子的時候就這么叫她的,怎么李司文就成了二狗了?司文,二狗,哎,搞不懂,搞不懂,他豎著耳朵傾聽著后邊的交談。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后邊低聲交談吸引住,前邊輪番上陣的自我介紹倒是成了聾子的耳朵。
聽了一會,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悄悄放下左手對準大腿狠狠地掐了一下,鉆心的痛感讓他頓時清醒了許多。自己怎么可以這樣呢,這么快就忘記高考的傷痛了?這么快就忘記了對父母的承諾了?不行,絕對不行,不能對不起父母,不能對不起自己,我是來學習的,我是來考本科的!他不住地暗示自己,提醒自己。
他小心地往前挪了挪凳子,拿出一本英語書,低著頭翻看起來。
自我介紹完畢,“老板”又開始了毫無新意的長篇大論。無非關于時間,青春,目標之類的話題,這些話題他已經聽過無數遍,早已經形成了超強的免疫力,他覺得,這些都是廢話,來這復習的學生大多數已經十八歲,什么不清楚,再說一個三流學校也講學習和奮斗?看來天下的“老板”一個模子里套出來的。他在心里點評著老板的言論,似乎要處處跟老板作對。突然,他的心里略過一絲不安,時間就在這無聊的“雞湯”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嘿,我叫王林溪,很高興認識你”
他扭過頭,她的右手已經伸到他的面前,他吃驚地看著她。
“怎么搞得跟接見外賓似的”王沐晨笑著說。
她沒有說話,笑著,晃了晃右手等待著他。
他無奈地把手伸過去,像是新聞里會見外賓的領導人一樣側著身,握手并等待著拍照留念。
“你手勁兒真大——”她甩了甩手說。
他才意識到自己用力過猛,愧疚地報以微笑。
“我叫王沐晨”
“嗯,你的介紹很有意思,全班都記住你了”她笑著說。
“咱倆都姓王——”她說。
“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換得今世的擦肩而過,那么……”她翹起手指撥開擋在眼睛上的頭發說。
“那么什么……?”他等待著她將句子說完。
“呵呵,沒啦”微笑從她清秀的臉龐里洋溢出來。
他不再問,嘆了口氣說:“咱們都姓王,一山不容二虎啊”
“哈哈哈,除非一公和一母”她笑的更燦爛,他靜靜地看著她,毫不遮掩,真摯,不做作。
“你看什么呢?”她突然停下來,笑著問她。
“沒——沒什么”他不好意思扭過頭繼續翻看那本破舊不堪的英語課本。
這是他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一個女孩,雖然之前和他要好的女生不少,不過那些都是“過命”的哥們兒,甚至在學校勾肩搭背都覺得再正常不過。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刻意提醒自己,但還難掩怦怦的心跳,里邊已經亂了節奏,他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穩住,不能亂,不能亂!”
“哎——”桌后邊的李司文發出一聲別有韻味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