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需要考慮八條的情緒變化,兩個人的感情從地下轉至地上,課間,他趴在桌子上休息,她在他的頭發上編辮子,即使上廁所,兩個人也攜手結伴而行……
憋悶許久的心情終于得到釋放,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就像是扼住脖子的手突然撤去,呼吸也跟著順暢起來。一切變得美好,自然。
他和她一起沐浴著愛情的雨露。
“拜托你們兩個照顧一下我們單身狗的情緒,行不?”李司文提出嚴正交涉。
“二狗,你這可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王沐晨一臉壞笑看著她。
“什么?”李司文一臉茫然。
“我提示你一下?”他得意地挑了挑眉說,“話說昨夜,月黑風高,籃球場……”
“好了,好了,我錯了,趕緊扭過去!”李司文用腳踹著他的凳子,命令道。
王林溪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給我講一講!”
他扭過頭看了看李司文。
“聽我的還是聽她的?”她勢在必得。
“哎呦——松手,我和耳朵都聽你的”他掙扎中不忘詼諧道。
其實,他早就看出來端倪,陸謙和李司文的感情逐漸升溫,不過,昨天晚上的一幕還是遠遠出乎他的意料,李司文和陸謙在籃球場抱在一起……
王林溪聽完,站起來撥開擋在李司文眼前的書,眉開眼笑地看著她。
李司文面若桃花。
她把手放在李司文額頭上,“我的二狗啊,你不發燒啊,臉怎么這么紅”
李司文一把奪過課本,重新擋在臉上,“誰要你管,天——天熱——”
“嘿,扭過來吧,看透不說透,大家還是好朋友!”他攔著王林溪的腰將她按到座位上。
咳咳咳——
陸謙又發出警報。
王沐晨搞不懂陸謙為什么一直幫著八條,難道五年的感情要比十年感情更深厚嗎?他一直想當面問一問陸謙。我為什么要照顧他的情緒?是他先不講仁義的,而不是我!他多么想告訴陸謙這一切。
他懶得回頭,一只胳膊繼續搭在王林溪肩膀上。
北邊響起一陣咯咯巴巴的握手聲。他知道,這絕不是無聊時的宣泄,而是一種挑戰,或者是威脅!
“放馬過來吧,我愿意接受一切挑戰!”他在心里說。
“啪啪——呃——同學們,今天上午的語文課由我來上,你們鄭老師的母親生病了,請了幾天假!這兩天呢,由我代替她,好,現在咱們上課……”
“老師,我肚子痛,我想出去看看”八條捂著肚子走到講臺前。
“呃,去吧,”老師扭過頭對班長說“你趕緊拿一張請假條”。
等辦完請假手續,八條將所有書都裝進書包,背著書包出了門。
“你們瞧瞧人家朱子筱同學,生病不忘學習,其他同學也應該以朱子筱同學為榜樣,輕傷不下火線。”數學老師抓住機會一陣夸獎。
陸謙和王沐晨交換了一下眼神——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下午上課時,八條仍舊沒有到校。王沐晨心也軟了,和陸謙一起擔心起來。
“你說,八條會不會出事?”陸謙擔憂地問。
“放心吧,咱這哥們,你還不知道啊,啥事情都不往心里放”,說完,他又覺得不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但愿沒事啊”陸謙朝著大門口望了望,“晚上,咱們一起去他家看看?”
“我——我就不去了吧?”王沐晨為難地看著陸謙。
“呃——那我自己去吧”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習下學,陸謙騎上車子向八條家奔去。
八條家住在市中心的富人區,離學校并不遠。十幾分鐘的功夫,陸謙就完成了進門登記,站在八條家氣派的朱漆大門外。
“你說說你,你把咱們老祖宗的人都丟光了!”很容易分辨,這是八條父親的聲音。
“我怎么了?我就是不想上學了,誰說也不行!”八條反駁道。
啪——
“你說你就說,你咋還打上了?”一個女人心疼地埋怨道。
“你還有臉說,都是你把他慣壞的,他一個同學生病,你都能將所有專家搞個會診……”男人譏笑道。
“你懂什么,萬一這是咱兒媳婦呢,我不得把把關,順道看看有沒有什么病?”女人不以為然。
“他才多大,要什么兒媳婦!你整天就能瞎搗鼓!”男人惡狠狠地罵道。
“這事你別管,你能把你那小家扯明白就好了”八條母親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金。
八條父親不再說話,掏出一支煙。
“出去抽!”
八條父親,摸出打火機,打開大門。
“你啥時候來的啊,咋不按門鈴”八條父親說,“嘿,朱子筱,陸謙來找你了”
“你勸勸朱子筱,不知道抽什么風,昨天上午就嚷嚷著不上學。”朱爸爸無奈地說。
“中,我試試吧”陸謙也沒有底氣。
八條父親點燃一根煙,貪婪地吸了幾口,呼——一張嘴,一股濃烈的煙霧從口腔中噴射出去。
屋內,八條的院長母親松開了手臂,兩個人并排坐在一起。
“陸謙,你說說,子筱這是怎么了,死活不上學?”
“阿姨——”
“你別理她!”八條瞪著陸謙說。
“你看看這孩子——”院長母親撓癢癢似的地朝著八條背上拍了一下。
“朱子筱,你老師來了——”八條父親推開門喊,“你趕緊出來一下”
八條聽見老師來了,跳下沙發,踢拉著拖鞋跑了出去。
賈院長特別反感老師的家訪,在她看來,所謂家訪無非是混個吃吃喝喝。她不想出去迎接,再說一個平頭百姓也不至于我堂堂一個正科級干部出門遠迎。
她趁著這個機會問陸謙:“子筱是不是戀愛了?”
陸謙也沒有隱瞞,將這些事情大致講了講。賈院長布滿憂愁的臉上略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陸謙感覺到,這種微笑實在嚇人。
鄭老師已經站在門口,賈院長才起身,“哎,鄭老師,真對不住,我穿的睡衣,不方便出門”
“沒事,沒事,這不是聽說子筱生病了,過來看看”鄭老師笑著說。
朱子筱父親無奈地掐滅煙,跟在鄭老師后邊進了門。他的些許清閑時光就此流產。
“你去我屋里等我會兒”八條跑過來對陸謙說。
陸謙經常來他家,熟知這里的一切,他起身和老師打了一個招呼便上樓去。
寒暄了幾句,賈院長似乎覺察出來鄭老師可不僅僅是為了兒子逃課而來。她心里猜測著,興許和她的業務有關,不過,她不打算啟發她,你不說,我絕不問,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
鄭老師局促地搓著手,眼睛盯著茶幾上包裝精美的燕窩禮盒,似乎害怕上邊畫著的燕子飛走了。
看著鄭老師的神情,院長感覺有點滑稽,想笑又怕得罪老師,于是緊緊地收住笑容,臉上肥厚的褶子即將打開,又緩慢落下,將即將滲透出面部的笑容緊緊控制在皮膚以內。
屋內,電視機旁邊的座鐘發出細小的嗡嗡聲。
陸謙豎起耳朵,納悶地想“這倆人怎么不說話了?”
八條站在,不停地看著母親和老師。兩個人似乎都接收不到他的信號。
屋內繼續一片沉寂。
許久,鄭老師開口:“哎,子筱媽媽,實在不好意思呢,這么晚打擾你們,我母親生病了,需要做手術,就是醫生說,專家手術都排滿了,你不知道,我母親養育了我們兄妹七人,勞累一輩子,我也不想讓他受罪”
鄭老師言辭懇切,八條無不動容。他不住地給母親使眼色,催促她表態,可是,母親總是躲閃著他的目光。
“媽,你說咋辦?”八條直截了當地問。
院長不好再沉默下去,猶豫了一下說:“鄭老師,你放心吧,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我肯定盡力去辦,但是,你知道,李醫生是省級專家,我一個副院長——未必能聽我的啊”
“那——”鄭老師一臉失望,頭幾乎垂到膝蓋上。
“這樣,我明天上班看看情況再給你信兒,好吧?”院長站起來扭了扭腰說,“哎,我這腰也是在難受。”
鄭老師覺察出來,這院長要送客了啊。看來今天的到訪,沒有一點收獲,她失望透頂,心情也糟糕透了。
鄭老師往外走,朱子筱跟在后邊,院長母親仍舊晃著腰,沒想出來送別。她知道心里一陣冷笑,一個小小的老師,怎么能撼動我這個院長呢,我們子筱就是不上大學,照樣能安排個公務員。
朱子筱將老師送到大門外,一溜煙地跑回家。
“今天我把話挑明了,誰再逼我上學,我就去死!”朱子筱從儲物間架子上翻出一箱沒有見過的飲料。上邊全是英文,不過,他瞄了一眼只有一個MILK還看著熟悉些。
院長聽見兒子的話,心如刀割。就連那個前幾年韓國專家做的雙眼皮都開始不聽使喚,四處跳動。
“老朱,你過來!”院長沖著外邊吸煙的丈夫喊。
老朱聽見喊聲,看了看手中的煙,“又他媽的沒吸完,哎——一根煙的清凈時間都不給啊。”他的心里煩躁得要命。
老朱拉著臉,像是即將爆發的火山,經不起任何風吹早動。
賈院長似乎也有所察覺,“咱們得說說兒子的事,要不孩子真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可咋辦呢?”
老朱不說話,抽出一顆煙,放在鼻子上聞著。
“今天我算是找出原因了,兒子不上學就是因為別人橫刀奪愛,就那個——之前來過咱們家的王沐晨”賈院長氣呼呼地說。
老朱瞪大眼睛,像是一只嗅到獵物的狼,渾濁的眼睛里釋放出憤怒的寒光。
他當然知道,那個叫王沐晨的同學,前幾年就是他拖兒子給他辦的低保。想到這,他有點悲傷,這個熊孩子竟然爭斗不過一個下崗工人子弟,真他娘的悲哀!
他竟然罵了出來。
“你罵誰呢?”賈院長等著眼睛質問。
“沒說你,說你的寶貝兒子呢”老朱局長趕緊解釋。
“咱們該怎么辦?你說說,上了五年高中,這才入了門,聽說這次月考還不錯,沒讓你清凈幾天,這不是又鬧出幺蛾子了”賈院長焦躁中帶著些許憂傷。
“反正是我早已經把他的低保停了,還能咋辦呢?”老朱將香煙放在嘴巴里,拿出打火機又放下去。
“看來,這事兒還得讓我來!”賈院長說完,在衣架上抓了一件風衣穿了便一頭鉆進車庫。
“這么晚了你——”老朱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愛去哪,去哪,耳根總算能清凈一會了。
賈院長開著車,讓醫院值班室聯系到鄭老師,兩個人約好辦公室見面。
賈院長跑到樓上的時候,鄭老師已經等待門口。
“鄭老師,真不好意思啊,當著孩子面,有些事不方便說”,她一邊掏鑰匙,一邊說,“你趕緊進來。”
“喝茶不?”
“不喝,別麻煩了”
“鄭老師,還是那句話,那個專家是真的難請,上次市委一個主任都沒有請動呢,你說,人家不比我官兒大?不過——”
鄭老師聽著這個不過,就覺得還是有戲的。眼睛里渴求地看著癱坐在她面前的院長。
“這樣——鄭老師,咱們都是成人,也不繞彎彎,我直接說,你也別在意”賈院長邊說邊注視著鄭老師的神情變化。
“您說——”
“你看,我就有這么一個兒子,在一中混了四年,什么學校也沒有考上,本來他還可以去一中,不知道抽什么風非得去啟明,去也就去了,當然,咱們不是說啟明不好,只是……”賈院長覺得話有點不妥,嘆了口氣,拿出茶杯喝了口茶。
“這孩子大了,又談上戀愛,還跟韓劇似的整的熱火朝天,你說我做母親的,能不發愁?”
鄭老師坐在對面,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說些什么,一頭霧水地聽著,不過她相信,大晚上過來,絕不是單純找她發發牢騷那么簡單。
“哎,我直接說吧,我就這一個孩子,咱們都一樣,治病救人,你們治療的是精神上的疾病,我們治療身體上的疾病。咱們互相幫幫忙,行不行?”賈院長深吸一口氣說。
“怎么?”鄭老師一臉迷茫。
賈院長將茶葉用牙齒切個粉碎,“真是個榆木疙瘩,不開竅啊!話都說到這了,還不明白?”賈院長惡狠狠地想,“看來還得我直說了”
“這樣,你的學生聽你的,我的醫生聽我的,咱們都努努力,管好自己的人兒,你看中不?”
“放心吧,賈院長,子筱學習的事兒你盡管放心,我一定和其他各科老師盡心盡力,百分之百”鄭老師拍著胸脯保證。
賈院長倒吸一口涼氣,她感覺有點牙疼。她咂著嘴,皺著眉看著眼前這個榆木疙瘩。
很顯然,賈院長對自己的保證并不滿意。她不知所措站了起來。
“這樣,我直說,你要是行咱們就這樣辦,不行的話,就當我們沒說過這事”賈院長實在控制不住內心的怒火,要是他的屬下這樣不開竅,她能將手伸進他的腦袋里掏一掏。
“您說——”鄭老師恭敬地說。
“你讓那個王林溪跟他跟那個窮小子分手,或者假裝做我們子筱的女朋友,當然,這都是假的,直到高考結束,也不長,也是就是半年,還不到半年呢,五個多月而已……”賈院長鄭重嚴肅地說著自己的想法。
鄭老師聽著總覺得像是開玩笑,臉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驚訝,無奈,微笑,失望……
幾種表情雜糅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這個事情辦好了,我們子筱的病好了,你母親的病絕對能好了,而且是免費治療,我給你操作一下……你看?”賈院長說完,看著鄭老師的眼睛,等待著她的回答。
“我——我——我回去想一想吧”鄭怡結結巴巴地說。
“好,你慢慢想,等專家號排滿,你等到什么時候,我就無能為力了”賈院長有點憤怒。
“好,現在我就——就去——”鄭老師長出一口氣說。
“好,鄭老師,我等你好消息”賈院長起身,將這個合作伙伴送到門外。
“鄭老師,我們都是為了愛!”賈院長意味深長地說。
鄭老師沒有回頭,揮了揮手。
等到老師消失在樓道口,她抓起電話“護士站嗎?那個三十一床,你給她額外的照顧,明天早上讓她換到頂樓的高干病房,對,陳主任會安排的。”
賈院長掛掉電話,感覺一身輕松,身上的燥熱漸漸退去,她感覺到身上有些涼意,她低頭一看,腳上穿著一只拖鞋和一只皮鞋……
她笑了笑,鎖上門,眉梢上掛滿了得意。
“一切盡在掌握中”她拍了拍方向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