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讀時間,李司文最先向老板報告了王沐晨沒有來的信息。
老板焦急地在講臺上踱來踱去,時不時走到王林溪桌子邊沉思一會,嘆口氣然后離去。
王林溪心里不免擔心,生怕王沐晨出點什么意外,目光透過松枝殘留的縫隙緊緊鎖定學校大門。
當然,兩個人的擔心并不為過,前一段時間學校才出現一場打架事件,一人重傷在ICU住了一個月仍舊生死未卜。她害怕自己班里再出現這樣的事情……想到此,老板心里更是心里火燎。步伐跨得更大,速度更快,不停地扭動著屁股在桌子的縫隙處穿梭而過。這不能不讓人想起奧運會上的競走賽場。
“報告!”
“進來吧?!笨吹酵蹉宄坎o異樣,趕緊招呼他進來,此時,她不再追問他為什么遲到,也不再逼著他編出一個恰當充分的理由。
班內的學生同時感到驚愕,老板這是怎么了?開天辟地頭一回啊。
確定一切如常,老板背著手昂著頭走出教室。
“你——去坐前邊”他抬起頭,王林溪站在他的面前。
他皺著眉,厭煩地看著她。
……
兩個人四目相對。
一、二、三、四、五……坐在路北邊的謝婉瑩邊數數邊扭頭對同桌老戴說“書上都說男女對視十秒便是愛情……”
“九,差一秒啊”老戴沮喪地說。
“你數錯了,肯定超過十秒”謝婉瑩堅定地說。
班內學生簡直是沒有任何立場,忽左忽右,飄忽不定。昨天還是拳腳相加,現在又是一陣春風化雨。
“哦——哦——”
“對眼嘍——”
“我不走,就坐這!”王沐晨瞪著眼回答。
“好——”王林溪說著兩步跨到前邊,搬起課桌走了過來。
“你不走,我過來!”王林溪簡單收拾,坐在他的右邊。
他瞪著她,她不去理會他的眼神,自顧自地讀起書。
他看到,她握書的手上一條紅線從上到下蔓延,肯定是剛才搬桌子時候碰到了,路那么窄……他的心里竟然略過一絲心疼。
“你手流血了”他遞給她一張創可貼。
“謝謝!”她毫不客氣地接過來,貼在手上,然后捧起書大聲朗讀。
他有點后悔,他在心里罵了自己幾遍“好了傷疤忘了痛!”他搞不懂自己,為什么內心里明明充滿了仇恨,但是一看到她就是表現不出來。自己已經不認識自己,這還是那個嫉惡如仇,憤世嫉俗的憤青嗎?
也許,這只是男人層面的憐香惜玉吧,目前,只有這樣一個解釋才能解釋通透。
他不想和她再有半點糾纏,這一切都太刺激,太炫目,他失去了所有應有的抵抗力。所以,只有逃離才是最好的方法。他在內心里渴求她——請放過自己。
我們總有過這樣的感覺,有些疙瘩你越想解開,它就會系得越緊,當你想急功近利時,這絕對是一廂情愿無奈的表演。又如你深陷泥潭,越是掙扎,將越陷越深,直至淹沒。至少此時,王沐晨還不懂這樣的道理,他已經踏上錯誤的路上。
“干什么!”他瞪著眼問。
“瞪我干嘛,你答應請別人吃飯了,喏——”她用眼神瞟了瞟門口。
哎,他在心里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站起來,小心地從她身后狹窄的縫隙擠過。
“走吧,今天中午正好有空,你可以報答一下你的恩人”昨天的馬尾辮似乎并不認生,像是一個老朋友似的笑著對他說。
這個恩情必須報,若不是她,自己不知道還要多挨多少揍,他心想。
“走吧,你挑地兒,我付賬”他笑著說。這一笑似乎是一根繩子,將兩個陌生人瞬間拉進了距離。
“別慌,等等林溪”她朝著教室擺手。
他的心里有些不情愿,臉色也黯淡下來。她看出來他的不滿意,繼續笑著說:“別生氣,這是我閨蜜,我們倆都是一起吃飯的。再者,跟你這樣的帥哥一起出去,我不帶個保鏢,怎么保證你的安全”
此時,如果再說什么,就顯得自己沒有度量,再說一對男女出去吃飯,未免顯得太過招搖。他不再說話,故作輕松地雙手插兜等待著。
他把這一次外出吃飯當作一次外交活動,無論心里怎么討厭對方,也沒有顯露出來。紳士地讓座,開飲料,拿筷子,送紙巾……
“我不吃肉,這個給你,我沒動別嫌棄我……”童欣然笑著奪過他的筷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幾塊肉粒夾到他的碗里。
他微笑地等待著她夾完最后一顆肉粒,把筷子遞過來。
對面的王林溪目光徘徊在他倆之間,笑瞇瞇地嬌嗔道:“差不多得了啊”
童欣冉像是沒有聽到,倒是王沐晨有點尷尬,低著頭拿起筷子在碗里尋找著什么。
一場活動終于結束,他如釋重負。
“你慢點,我們跟不上了”王林溪拉了拉他的衣服說。
“嘶——”他不禁地倒吸一口涼氣。
她扯開他的T恤袖口,一塊瘀斑赫然在目。
“對,對不起”王林溪誠懇地道歉。
他看了看她,沒作聲,繼續低著頭往學校方向走著,腳步故意放慢后,他覺得有點不自然,兩條腿總想纏斗在一起。
“也跟不上你,你走吧,”王林溪對她說。
他“嗯”了一聲,甩開長腿迅速逃離。
下午三點上課,班內只有他一個人。他沒有午休的習慣,他想趁著瞌睡蟲沒有爬到大腦再寫幾道數學題。他已經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運用到極致,除去必要的睡覺,一切時間都在排列在他的計劃表上,哪怕是上廁所這樣的事情,他都需要一路小跑,三分鐘內解決。
“喏——這是給你的”王林溪坐下來。
他抬起頭,一瓶紅花油正放在他面前雜亂的書堆上。
“不需要”他說了一句,繼續做題。
“我都說過了,這都是誤會,你還要怎么樣?”話里話外透著些莫名的委屈。
他扭過頭,看著她委屈里帶著些許可憐的神情,心里冰山轟然融化,他抬手將紅花油塞到課桌里,從嗓子眼里擠出兩個字“謝謝”
她沒有接話,頭枕在胳膊上準備午休。
他眼睛一瞥,兩個人的目光正好相撞,似乎誰也沒有躲避的意思,她均勻的鼻息輕輕撫摸著他的胳膊,頓時,他的臉上一陣火辣,昔日出汗的重災區早已水流成河。
“你扭到那邊睡覺唄”他輕聲說。
她沒有回答,瞪大眼睛看著他。
“呃,這邊光線強,不容易睡著”他解釋道。
“切”她表示不滿。
他輕咳一聲,搓了搓手,靠在墻上。他心里有個疑問,特別想問一問,又怕惹怒了她。
“你日記寫了什么?”他張開嘴就后悔了,這么唐突地問,這不是赤裸裸地挑釁啊。
“啊——”她瞪大眼睛。
“呃——我說,你日記里寫了什么,讓你如此暴躁”他想了想,換了一個問法。
“秘密”她嚴肅地說。
“你們三個人是什么時候認識的?”她坐起來反問道,手指優雅地將擋著眼睛的頭發順到耳后。
“我們啊,老早就認識了”這個話題比較輕松,他抖了抖腿說。
“多早,五年,十年?”
“最少的也四年多了,八條是高中認識的,那個‘道貌岸然’的家伙是初中的朋友,哦,我說的是陸謙”
“那你們怎么裝作不認識?”她繼續追問。
“呵呵,秘密”。他不想將這些東西講透徹,人還是需要秘密的,一旦成為透明人,這個人也不再有什么意思。裝作不認識,這是他提出來的,作為這個學校的元老,他比在座的任何人都了解這個學校的“風俗”,想要盡快地融合到這里,就必須放低姿態,不要搞小團體,因為小團體的對面是全校學生。任何外校學生尤其是一中的學生在這里是沒有市場的,昨天的一頓打就是一個例子。兩個人的摩擦迅速上升到學校矛盾,這就比較棘手了,社會上流傳的兩個學校有世仇絕不是一句空話。
“切——王八蛋”她罵了一聲扭過頭去,繼續趴在桌子上。
“你——”他氣呼呼地等著她。
“咋了?”她扭過臉,繼續枕在胳膊上,忽閃著眼睛問。
“又罵人!我最討厭罵人了”他沒好氣兒地說。
“這不是罵人好不好?”她瞪著眼睛,一臉無辜。
他不想和她再糾纏,低著頭繼續啃那本讓他抓狂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一道題攔住了他,憋了半個小時也沒有算出來,他不禁嘆了一口氣。實在不在狀態,他看了看表,兩點十分,距離計劃午休時間還有二十分鐘,他百無聊賴地拿出那瓶紅花油,輕輕地涂抹在瘀斑處。
“我幫你抹”她忽然坐起來。
“不,不用”他連忙拒絕。
她一把奪過瓶子,在手心倒了一點,然后涂抹在他的胳膊上。
那一滴紅花油在她的手與他的皮膚接觸的瞬間,不知道在全身跑了多少個來回。整個身體都要沸騰,血液的紅色由內而外地滲透出來,整個身體像是浸泡在紅花油里,一陣陣火辣辣從各個毛孔中傳導出來,又涌進心里,心臟急速跳動,將額頭上的汗珠震落。
“你咋那么熱?”她問。
“男女——呃——天熱”他解釋道,本來他想說男女授受不親,又怕她嘲笑自己封建,“讓我來吧,謝謝!”他奪過瓶子,迅速擰上蓋子。
“我近視,我還要坐前邊”她指了指之前的位置。
“你去吧,我在這挺好”他說。
“別說這沒有用的,你跟我走!”話語中沒有任何商量,話音未落,她就搬起來他的桌子。
“你確定不幫我?”她問。
他無奈地站起來,板著臉和她抬起桌子回到原來的位置。
班內嘀咕聲四起。幾乎所有學生像看猴戲一樣,你碰碰我,我搗搗你,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在他們兩個人身上。
他能感覺到班內學生眼神的異樣,不過,他無法決絕任何人,一種被脅迫的情緒籠罩心頭,有感覺有一只無形的手推著他前進。
李司文遞過來一張紙條。
他佯裝看門口,眼睛掃了一眼。
“林溪,班里都說你倆戀愛了,給姐姐說實話”。
王林溪回復道:
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為了彌補昨天打他的心里愧疚。
“我也不會喜歡你的,以后找對象一定要找個淑女點兒”他揉著火辣辣的胳膊想。
他所有關于愛情的思考完全起始于將愛情進行到底那部電視劇,他羨慕楊崢的帥氣瀟灑,他喜歡文慧的清純文靜。他同樣渴望一場隨遇而安的愛情,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思考,既然愛了一定要深愛,上帝讓我們相遇,我們一定要攜手走到最后,因為,我的字典里沒有分手兩個字。
我一定要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這句話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他知道,這絕不是驚天地泣鬼神的誓言,而是發自內心的愛情渴求。
在對的場景、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這便是他關于愛情的所有遐想。不過,這三個條件還尚未捕捉到任何一個。
至于她,最多是男生對漂亮女生的天然愛慕。
預備鈴聲響起。
愛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不懂永遠,我不懂自己。
愛是什么?
我還不知道。
誰能懂永遠?誰能懂自己?
她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問“換新歌了,什么歌名?”
他說:“中學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