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陷入冷戰。
王沐晨還不適應,像是有人將他從澡堂里的熱水池里拽出來,隨即按在冷水池中。
冰冷的水逐漸吞噬內心的的火熱。
整個身體系統出現紊亂,所有細胞都參與調整,一陣忙碌后,仍然沒有一點效果。身體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火與水的碰撞發出嗤嗤拉拉的聲響。火焰激發出來的熱浪,隨意找到幾個毛孔噴射出去。
想哭又想笑。
想奔跑又想安靜。
思想陷入空前混亂。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放學后,他搖擺到家,渴望尋求一種溫暖來幫助他消融那一半寒冷。
可是家里,氣氛并不融洽。
他剛拐過彎兒,似乎嗅到了家里焦灼的空氣。心情也變得更加沉重。
他拉著臉走進門市。
屋內,空氣凝重,父母如臨大敵,站在門口。
許久,母親突然開口,“沐晨,你戀愛了?”
他沒有回答。
承認與不承認似乎已經不能成為一個問題。既然問了,他們肯定是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不想說謊,此時,沉默應該是最好的回答。
“你不好好學習,我們費那么大的勁兒,讓你再復習一次,你倒好,跟局長孩子爭風吃醋,你自己幾斤幾兩,不清楚嗎?”王沐晨父親一陣狂風暴雨。
面對父親的斥責,有些觀點他并不認同,局長家孩子就一定獲勝?現實并不如你們想象那樣。可是,此時,父親并沒有想給他留一點辯解的余地。
“你和那女生分手,對你,對咱們全家都有好處!”父親吼道。
“”我不!王沐晨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挺著脖子喊出自己的觀點。
一時間,屋內空氣凝固。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不再順暢。三個人都張大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晨晨,你知道咱們家的情況,你爸爸托關系問了問,人家說只要你跟那個女生分手,咱們的低保就批下來了,而且還能再漲點兒……”母親拉著他的手,言辭懇切。
“我不!”他頭一次沖著母親怒吼。
母親瞪著眼睛,無力地看著他。
“我不!我不!”他似乎害怕父母沒有聽到,發瘋似的闡述著自己的觀點。
父親伸出手,被母親一把抓住。
剛才的怒吼像是爆炸了的氣球,短暫的宣泄過后,癱軟在地。
母親在一旁低聲哭泣。
父親接連嘆息。
這一切都像是水管一樣,全部裝到他不太強壯的身體里。
叮鈴鈴……
電話里響了,母親擦干眼淚拿起電話。
“喂——”
“您好,您好,鄭老師,好的,我們馬上到!”
放下電話,母親說:“沐晨,你們班主任讓我們去學校一趟”
母親扶起來王沐晨,兩個人向學校走去。
辦公室內,一個中年男子恭敬地站在老板的對面,王林溪在男人身旁低聲哭泣。
“哦,雙方家長都來了,我直接說啊,兩個學生戀愛,把班內攪得沸沸揚揚,沒有一個老師不提意見,說讓他們轉學,呃——學校的意思也是要開除他倆,看在他倆學習不錯的份上,我好說歹說,才爭取來一個留校查看!”老板簡明扼要地將他倆的境地描述完畢。
“真是謝謝老師,謝謝!”兩位家長頓時感恩戴德,不停地感謝。
“就是,現在,咱們怎么辦?”老板將這個問題拋給兩位家長。
“分——必須分!”中年男子表態。
沐晨母親在一旁低頭不語。
“沐晨媽媽?”老板提醒她。
“我也支持他們——分!”
“你們倆都聽到了沒有,趕緊分手,把大把的好時光用在學習上,不要想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老板苦口婆心地勸說。
“對對——”兩位家長隨聲附和。
王沐晨低著頭,用眼睛的余光看著王林溪,她的臉上垂著淚珠,他心里一陣陣痛。他能讀懂她的眼神,她和他的想法應該是一致的,我們不分手!
明確了家長的意見,雙方家長又各自訓斥了一番才算完事,老板面無表情地看著雙方家長掀起的狂風暴雨。
直到雙方家消失在路盡頭,鄭老師猜露出來不易捕捉到的微笑。
她感覺自己勝利了。
當八條媽媽接到情報后,第一時間通知到八條,半信半疑的八條被院長母親遣送到校。
八條來了,班內學生一片嘩然。八條換了一身新衣服,像是指揮作戰的將軍視察前線一樣神氣。
這三間屋內,沒人再看好王沐晨和王林溪。最起碼從老板的傾向上可以推測得到。
八條欣喜地發現,王沐晨和王林溪位置已經調開了。
他初步斷定,母親說的話有一些真實。
不過,等他準備搬著東西坐在王林溪旁邊時,王林溪直接拒絕。
“這是王沐晨的位置!”
八條搬著桌子站在講臺上,進退兩難。
王林溪并不理會,架起胳膊保衛著他的領地。
八條苦笑幾聲,退到自己原來的位置。
一會兒,從北邊傳過來一張紙條。
“溪溪,你們不是分手了嗎?難道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王林溪看了看,揉成團隨手扔到地上。
八條的心隨著紙條同時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八條一聲長嘆響徹云霄,其中各種滋味,也許只有他自己清楚。
王林溪想了想,又彎腰拾起來,她準備向他說明,她只愛沐晨,希望各不打擾!
八條的心又隨著紙條回到原位。
她洋洋灑灑寫了許多,他扭著頭望著她的筆尖流動。每一筆都牽動著他的心。他的心里充滿了期盼,腦子里閃現出好的、壞的遐想。
王林溪的筆尖同樣牽絆著另外一個人——王沐晨。他坐在后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心情隨之起伏。
信轉達后,八條對待這封信的認真程度絕不亞于準備動手術的醫生。掏出濕巾擦了擦手,以示敬重。當信打開后,映入眼簾的是她清秀的筆跡。他看著,開心、激動、傷心、悲痛欲絕、希望和憧憬。他的心情像是過山車一樣跌宕起伏。王林溪傳出這封信后,又給他寫了個紙條,上邊就寫了幾個字:
十分鐘之內回歸原位!
他收到命令,立刻動身。
八條看完心,像是供奉神明似的將信包了一層又一層。心情也比之前好多了。
同學們都覺得,這場風波就此平息。
下午午休時,同學們驚奇地發現,老板竟然早早地坐在教室。
臉從頭上垂到褲腰帶。臉上的褶子像是蠕動的蚌殼,一張一合。不禁讓人想起來香港鬼片里的鐘馗。
班內靜悄悄的,想到班內睡覺的學生暗自抱怨,真他娘的倒霉啊,這么陰森恐怖的場面怎么能睡著呢?他們不得不強撐著眼皮,等待著那個小宇宙的爆發。
進班的學生人人自危。前排的學生都審時度勢地不在從講臺上路過,而是舍近求遠,從后邊繞到座位上。
班內空氣即將壓縮成固體。每一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像是打響了一場氧氣爭奪戰。
等到快上課的時候。老板的情感徹底醞釀完畢。
數學課老師夾著書走到門口又撤回去了。
同學們清醒地認識到——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
啪啪啪——
黑板擦在桌子上彈起來。
所有學生都像是待人宰割的鴨子一樣伸長脖子,畢恭畢敬地坐著一動不動。
“有些學生真是給臉不要臉,活該啥也考不上,活該沒人要!”
八條差點站起來。
老板估計意識到自己話的問題,她強調著:“我說的是有的個別女生”
王林溪坐在下邊,看著書一動不動。
老板情緒激動,聲音也逐漸尖銳刺耳。有的學生實在忍受不住這樣的折磨,將雙手巧妙地搭在耳朵上,阻擋著穿耳而過的噪音。
王林溪正想為林溪打抱不平的時候,老板的利劍朝他刺來。
“還有個別男生,自己幾斤幾兩也不知道嗎?心里沒個數兒嗎?別人復習一次,你復習兩年,還是屁考不上,知道什么叫丟人嗎?就這還舔著臉談戀愛呢……”
所有學生都知道個別人是誰。
王沐晨強忍著內心的苦痛,用起伏的胸腔排泄著內心的憤怒。
“堅持住,親愛的!”王林溪在樹上寫道。
是的,他必須堅強,雖然他還不知道老板為什么如此對待他,但是他也必須忍受。因為他還有自己的夢要去實現,現在,他必須堅強,因為那個夢里有可愛的她。
狂風卷起沙塵挫傷人心。
所有學生變成沒有意識的木偶,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
炮聲漸漸消失在彌漫的硝煙里,前線死尸一片,即將死去的戰士的鼻息再也尋不見,戰場上一片凄涼……
老板的彈藥用盡,像是抽了骨頭的一堆爛肉胡亂堆砌在椅子上。
底下學生眼神慌亂,遍尋不著一絲安慰。
“這兩天我請假,咱們周末不補課了,有事找你們的代理班主任!”說完,背著手揚長而去。
放假的消息放出來后,竟然沒有一點反應。
同學們還沒有從慌亂之中醒過來。
不一會,數學老師老常神色慌張地從另一個走道鉆了出來。他站在門口像孫悟空巡山一樣,將手放在眉毛上朝老板遠去的方向望了望,直到老板消失在路的盡頭,他才如釋重負地抖了抖肩,撩起腿跨進了門。
“同學們,刺激不?”老常嬉笑著問,絲毫不照顧在座的各位的低落心情。
“切——又來說風涼話了”學生表示不滿。也許只有老常的課上,同學們才干如此放肆,才敢吐露心扉。
老常對學生的噓聲充耳不聞。所有反對聲,他都欣然接納。這就是老常,一個膽小怕事的熱心人。這幾乎是所有學生對老常的最全面的評價。
“哎,我也害怕,沒辦法。不過你們也得理解,你們班主任媽媽生病了,好像聽咱們市中心醫院專家說看不好,得轉院,估計你們還不知道,轉院意味著什么?所以心情有點糟糕……”數學老師解釋道。
“意味著報銷比例縮減百分之二十!”學生把目光不自覺地投射到八條身上,八條可以說是張嘴就來,給大家講出來最合理,最權威的解釋,甚至是老常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老常是個老實人,他老實到只能顧住自己,所以同學們也不對他有什么奢求。
課一如既往枯燥無味,不過,同學們還是有盼頭的,今天周五,下了這節課就是周末。
這是這一個月來第一個周末,也是王沐晨和王林溪冷戰后的第一次約會。
兩個人拉著手偎依在一起,漫無目的在這個城市里走著。他們兩個誰也沒有說話,此時,也許只有沉默才能是最好的交流,他們知道,只要是兩個人在一起,就足夠幸福。
燈光逐漸昏暗,他們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將她送到胡同口。
她摟著他,臉藏在他的懷里,聽著他的心跳。
她實在需要這樣一個寬厚的肩膀,來緩釋她內心無法訴說的憂傷。
許久,她抬起頭問:“親愛的,你告訴我,真的會苦盡甘來嗎?”
他緊緊地將她抱住。
她感受到了他的力量,他的包容,他的誓言。
他看著她的眼睛,兩顆淚交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