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逐漸用它的熱情攆走寒意,一座座房子,一顆顆樹,一個個生命都在享受著久違的光線。
??!陽光,多么美好。他仰著頭伸開雙臂閉著眼享受著陽光的撫慰。
突然,陽光凝固在太陽的臉上。
緊接著,烏云陰沉著臉追趕者狂風,剎那間,整個天際變成黑色,烏云陰森可怖的臉露出猙獰的笑容向他壓來。
他不停地墜落……
伸開的雙臂竟然來不及收回,他已經沉入海底最深處。身體下邊蕩起幾粒泥沙,一群叫不上名字的魚群嘻嘻哈哈地向他游來,紅的、藍的、綠的、黃的,什么顏色都有……
他伸手觸摸……
魚群的后邊,一頭鯊魚張大嘴巴,搖著尾巴向他極速奔來……
不要——不要——,他拼命喊道。
他全身扭動,一陣亂抓,可是依然雙手空空……
晨晨——晨晨——
他努力睜開眼睛,朦朦朧朧地看到母親站在床頭,他把頭扭向一側,淚水早已浸濕枕巾……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從這樣的虛幻的夢境中驚醒過多少次。他只記得,每次醒來都是同樣滿滿的無助。
可是,無論怎么也擺脫不了噩夢的侵入,他已經深陷夢境不能自拔。
閉上眼是可怖的夢境,睜開眼是殘酷的現實。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也不知道向誰訴說。這一切的一切只能藏在心底。他不能不選擇堅強,因為,心里還有一個她需要他呵護。
學校里本應該是快樂的天地,可是他們無法從中尋找到一絲快樂。自從他們被敬愛的鄭怡老師當眾羞辱后,班內的空氣再也沒有流動過。每一口呼吸都變得奢侈。他們變得謹小慎微,他們甚至不敢說話,不敢笑,他們盡量減少與外界的交集,像是躲在殼里保護自己的蝸牛。
可是,即便這樣,仍然少不了老板的冷嘲熱諷。他已經習慣了,像是進校門要刷卡一樣。
她變了,變得小鳥依人,時常依附在他的身旁。他再也聽不到她口中溫柔親切的“王八蛋”。
他為她的改變感到心痛。他不止一次告訴她,親愛的,愛一個人不必改變自己,你要做最好的自己。而我,愛你的一切!
她告訴她,我愿意改變。
他不知道這些改變是對還是錯,他已經接受了她的所有,包括她的改變。
苦難已經將復讀班的時光全部耗盡。他和她變得更加堅強。
“親愛的,我感覺屋頂在擠壓我們”她趴在桌子上,眼睛滾動著淚花。
他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淚珠。
她拉著他的手。
“不要害怕,即便是屋頂掉下來,我也要幫你頂著,即使我折了腰……”他目光堅定。
她握緊他的手。
日子這樣過著,他知道她內心的煎熬。他愿意承受這一切所有不幸。他怨恨自己,是他將她拉入海底。他愧對她的愛,他不止一次這樣提醒自己。一個男人竟然給不了自己的女人小小的安全感。這是多么的可悲可嘆!每每想到她,他總是淚眼朦朧。
王沐晨同樣感到冷落和擠壓。他被擠壓在一個角落,他被老板犀利的言語邊緣化。即使學生之間正常的交往都變得像是從事地下工作。他清楚,沒有一個人愿意和他一樣。
他和她乘一葉小船孤零零地漂泊在大海上。他們任風吹,他們任浪打,他們隨時傾覆,他們也隨時無影無蹤。
政治老師特意對他說,“事物之間的矛盾是對立統一的關系,矛盾雙方在一定條件下相互依存相互轉化”。他突然醒悟,他感覺自己身體已經被壓縮到極限,他退到無路可退,所有掙扎都都是反擊。
一天晚自習下學,她跟在他背后,欲言又止,他能感覺到她的猶豫。
他扭過身,將她攬入懷中“你還有什么秘密,快交代,要不罰我吻你一次”。
她眨著眼,笑著,“你朝思暮想的郝勝楠一會來找你呢”。
“我來糾正你的兩個錯誤,第一,什么是我朝思暮想的呢?第二,郝勝楠同志肯定不是來找我的?!?
王林溪在他胸脯拍了一下,“就你愛咬文嚼字?!?
王沐晨順勢摟住她。
“哎呀呀——大庭廣眾之下,竟如此卿卿我我”一個聲音從樹后飄來。
“他倆就那樣!整天不顧別人死活!”童欣冉投訴她。
“你也找個唄,冉冉”郝勝楠笑著說。
“我不找——”童欣冉一臉不屑地回答。
“那你等天上下男生呢?”郝勝楠揶揄她。
“我等誰家教育好的男生不要了,我正好撿走”,童欣冉笑著說,“溪溪,你要不要了記得給我說,我接盤!”
“切,你——接盤俠!”郝勝楠和王林溪笑罵道。
“好啦,好啦,今天你這又突然造訪,不是為了埋汰我吧?”童欣冉朝著郝勝楠使眼色。
王沐晨在一旁笑著看著她們姐妹嬉笑怒罵。
這一刻是多么美好。他好久沒有看過他的溪溪如此開心過了。他祈禱著,這樣的時刻再長一點。
“王沐晨,你過來,我今天專門來說你和溪溪的事情的”。郝勝楠臉色沉淀,沒有了剛才的笑意。
即使溪溪剛才給他打了預防針,他仍舊不免心驚膽戰,他警告自己,一定要小心。他從歷史書上學到了兩個受益匪淺的理論:
第一、農村包圍城市。
第二、一切依靠群眾。
這兩個理論指導著他取得了勝利。所以,他無比珍惜他身邊的群眾——童欣冉,郝勝楠,還有那一個不經常露面的體育健將。
“群眾”能載舟亦能覆舟。
所以說,他珍惜所有與她有關的“群眾”。
在場的人都能覺察得到,氣氛有點緊張,溪溪也離開他,雙手攙扶著郝勝楠的胳膊,依附在她的身上。
“我怎么成孤家寡人了?”王沐晨兩手一攤,為難地說。
“得了吧你,還不知足啊,你打算一直霸占我們家溪溪嗎?”郝勝楠也笑著說。
“嗯,一直霸占著!”他表情堅定,不容侵犯。
“一會就還給你了,看把你緊張的”童欣冉一臉鄙夷。
“你好好聽著,我給你說的話?!焙聞匍嵝阉?
他扎著馬步,雙手平放,像是坐在凳子上認真聽講的學生一樣。
“哈哈——,沒個正行”郝勝楠徹底被逗樂。
“郝勝楠老師,你得講快點,你知道,我堅持不了一節課,想聽,主要是腿受不了……”他繼續詼諧道。
“你趕緊起來吧,跟上衛生間一樣”童欣冉說。
“溪溪讓我起來,我就起來?!彼麥厍榈乜纯赐趿窒?
“愛妃,平身——”王林溪也被他帶得幽默起來。
哈哈……
氣氛總算活躍起來,王沐晨心里輕松多了。他對誰也沒有說過他內心的隱憂,他總擔心有人想把他的溪溪搶走,他變得敏感,他變得警惕……
“你嚴肅點,跟你說正事呢”郝勝楠提醒道。
他沒有說話,畢恭畢敬地站在她們面前。
“我聽說這一段時間,溪溪過得很壓抑,你說說你,你這算怎么回事?”郝勝楠質問他。
“我——我對不起溪溪——”他低著頭,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楠楠,不是他的錯,他對我挺好的……”王林溪拉著郝勝楠的胳膊替他解圍。
“你不用替他說好話,我什么事情都知道?!焙聞匍浦雇趿窒慕忉?,“你們倆還是真能忍,你早給我說,我他媽的揍她一頓!”
王沐晨驚訝地看著發脾氣的郝勝楠。
“楠楠,都快過去了……”王林溪繼續說道。
“快過去了?”郝勝楠冷笑幾聲。
王沐晨捕捉不到王林溪躲閃的目光。
“你說,你準備咋辦?”郝勝楠上前一步,壓迫式的問。
“楠姐,我給溪溪這樣說的,我們變壓迫為動力”
“好一個變壓迫為動力!”郝勝楠冷笑。
王沐晨看了看王林溪,繼續說道:“我們商量好了,我們做順民,我們不再抗爭了,我們好好學習,現在看來,我們選擇是對的,我們的成績提高的很快,我們都遠遠高過本科線了?!?
“那你考慮過我們溪溪的感受嗎?她一個女孩子承受著多大的委屈和壓力”郝勝楠話里隱藏著難以表達清楚的情緒。
“楠楠,這是我們共同決定的。畢竟我們都是學生,社會上的太多東西,我們還不懂……你知道的”王林溪聲音有些顫抖。
“你總是為他考慮,為他著想……你不累嗎?”郝勝楠瞪著王林溪問。
“我愿意,親愛的!”溪溪把頭扭向一旁回答。
“勝楠,你也不要埋怨王沐晨,他也不容易,他也有苦衷!”站在一旁玩弄發卡的童欣冉突然替他解圍。
他有點感動。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郝勝楠嘆了口氣說。
“她們兩個都是默默地為自己考慮,誰都是咬碎牙往肚里咽,你離得遠,根本不了解真實情況”童欣冉平靜地說。
三個人同時吃驚地看著一直沉默的童欣冉。
“溪溪有什么事情還能給我講一講,他呢?他什么事情都只能藏在心里,還得裝作開心安慰溪溪……”童欣冉激動地說。
……
幾個人同時陷入了沉思,場面安靜,只能聽見微風撫耳。
許久,童欣冉深吸一口氣,說,“溪溪,你知道嗎?為什么你們的老板在班內只罵王沐晨罵而不罵你?”
王林溪驚訝地看著童欣冉,眼睛里像有一把勺子等待著將她心里關于他的所有秘密挖掘出來。
“童欣冉,不要說了——”王沐晨警告她。
“你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他在辦公室苦苦哀求你們老板,說這一切全部都是他的錯,他愿意接受所有懲罰,希望他放過溪溪……”童欣冉動情地說著,沒人注意到她悄悄從眼角拭去的淚水。
聽完童欣冉的話,王林溪一下子撲到王沐晨懷里,痛痛快快地哭泣著。
王沐晨沒有阻止她,任由她的眼淚流滿衣襟。
一切痛苦和悲傷,一切憤懣和壓抑,都隨著淚水向外流淌。
許久,郝勝楠擦了擦眼淚,詩人般地對王沐晨說:“王沐晨,請你善待我們家溪溪,愿你們守得云開見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