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的思緒熬煉并沒有一點效果。他始終無法擺脫心底的糾纏,他暗示自己,只是略微的喜歡,喜歡并不愛,他刻意轉換概念,借此蒙蔽自己。
第二天,一切如常。
這一天,一切反常。晨讀時明顯不在狀態,她還沒有來。身旁的空位像是心里打開的缺口無法閉合。
他在等待著她。
他第一次無比焦急地等待著她彌補心里的空缺。
腦海中構建的所有幻象在那一個人到來時的瞬間化為無影。臨近上課,王林溪和八條兩個人說說笑笑并排走進教室。他看著她,看著她在門口出現,看著她經過講臺時習慣性舞動的小手,看著她瀟灑地坐在凳子上攤開書。他感覺,眼睛像是連拍的相機,將這一流暢的動作分解成無數的畫面。
“怎么和八條一起來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更不知道如何開了口。
“呃——路上遇見了唄”她輕描淡寫地回答。
是啊,同學見面了就一起走了唄,他內心也渴望著這就是一次巧合,絕不是哥們兒別有用心的伺機等待。不過,他知道,事實絕不像她說的那樣偶然。他們三個之間有個約定,每天早讀都要爭第一。看看誰到得早,看看誰背誦的單詞多,看看誰記得牢。今天,八條明顯遲到了。他去干嘛了,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面,他的兄弟早早起床,在她的必經之地制造了一場偶遇。
他向北扭頭一看,北邊熾熱的愛意灼傷了他的眼睛,他的內心里漾起一陣陣酸意。八條朝他飄個媚眼,他知道那是兄弟給他的暗號,讓自己催促她看一眼北方的他。他低下頭,裝作不理解,自顧自地讀起書來。
半節課過去了,他用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一個信息——他的兄弟仍然保持著一個姿勢,依然熱切地望著這里。真強悍啊,他不得不暗自稱贊。
他雙手捂著頭,將自己拘禁在一個只有書的空間。這是他創造的“沉浸模式”,豎起的胳膊正好能擋住自己的視線,隔絕與外界的聯系,不去看她,更躲避了八條的暗號騷擾。
下課鈴聲未落,八條已經站在他的面前。
“捂著頭干啥,不怕長痱子!”八條拽了拽書,打斷了他的背誦。
“排除干擾,效果——好”他抬起頭笑著回答。
他知道,八條不是來找他的,只是借他這這個臺階入場而已。話說到一半便停下,八條根本沒有看他,更不在乎他的回答,此時他已坐在旁邊桌子上和王林溪逗笑。他試圖不去理會,打開沉浸模式,自己背誦,可是,這套獨門秘籍并未展現出一點效果,他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兩只耳朵都長在右邊,每一句都清晰地穿透他的耳膜,隨即在腦袋中引起一片震蕩。距離給自己規定的吃飯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時間太寶貴,他不想浪費,他試圖用出聲朗讀掩蓋內心的焦躁和酸楚。可是,這沒有一點用,他早已掉進醋缸,根本無法保證衣服的干燥。他抬起頭,瞪了瞪八條,八條根本接收不到自己的信號,手舞足蹈地聊著天,逗得王林溪哈哈大笑。她的笑聲錘子般地撞擊著他敏感且脆弱的腦神經,像是一個幼兒胡亂撥弄著琴弦,里邊早已經一片混亂,又像是有人用粗壯有力的雙手將他按到水底,咕嘟嘟……水里蕩漾起一連串的水泡。
他想把他攆走,可是苦尋不到合適的理由,他也想一走了之,又怕八條坐了他的位置。此時,他捂著頭,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尊站崗的塑像,安靜且無奈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哎——,他在心里發出一聲又一聲無奈的嘆息,也許,此時,他只能嘆息。
“走,吃飯吧,溪溪”二狗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走——”站起來,揮手告別。
他和他都一起目送著她,直到背影消失在門口。
“你脖子怎么了?”陸謙不懷好意地壞笑著。
“你不讀書啦”他扭過頭問。
“瞧這怪熱鬧嘞,過來看看——”陸謙說,“你瞧,八條是不是脖子歪了?”
三個人心有靈犀,報以哈哈大笑。
“不過,這兩天,感覺脖子是真疼,不僅脖子疼,頭也疼”八條揉著脖子,咬著牙說。
“要不要去門診看看?”陸謙收起壞笑,鄭重地問。
“哎——愛與哀愁對我來說象杯烈酒
美麗卻難以承受
點一根煙,喝一杯酒能醉多久?
醒來后依然是我”
“還是疼的輕啊,還唱上了,看來”陸謙拍了拍八條的脖子說。
“別——別動我!”八條咧著嘴說,“疼——”
陸謙放下手,看著他,“今天上午去醫院,看看到底咋回事”
“我跟你一起去”王沐晨站起來說。
“不用,我請會假就好,老板能放過咱們三個?”八條抹了一把汗說。
班內有學生吃飯回來,他們三個才跑向餐廳。
第一節課的魔咒終究沒有人能破解。老師雙腿剛站上講臺,就像是點了所有學生的關機鍵,一句話沒說,講臺下邊的學生已經倒下一大片。沒有睡著的學生也完全依靠意志頑強支撐,此時,腦袋絕不亞于早晨喝的八寶粥。無奈的老板多方查閱資料得知,這與人體消化的規律有關,當攝入食物之后,胃腸道開始消化食物,血液就會集中到胃腸道來,集中力量消化食物吸收營養物質,腦部的供血就會隨之減少,所以飯后會覺得困倦是屬于正常現象。沒辦法,誰也無法拒絕消化,也不能阻礙消化。老板終歸是老板,他創造性地提議“副課”老師來完成第一節的使命。不過,想象終歸美好,沒有老師認可他的創意,當然理由都一致——上第一節不如上自習,副課也參加高考呢。
老板使出渾身解數,不知道從哪里搜集出來“老掉牙”的笑話,誰知,講過后依然鼾聲四起。
沒辦法,課還得講,老板只有對著清醒的三分之一傳授著他的功力。
在他的多次提醒下,王林溪還是睡著了。
老板忍無可忍,從講臺上沖下去,照著睡覺的人的頭上就是一書。
啪啪啪——
節奏歡快鮮明。
他不顧老板的暗示,將她叫醒。在她手忙腳亂收拾流下來的口水時,老板站在她的面前。
“啪——”
書摔在王沐晨的手上,老板怔住了。
兩個人目光對視幾秒后,老板離開位置,繼續他的懲戒。他從老板的目光里讀出來隱憂和失望。
“謝謝,王八蛋!”她充滿謝意地說。他扭過頭笑了笑,表示不用謝。
“不讓看——”她一只手捂著課本,一只手擋在他的眼睛說。
“哈哈,不看不看——”他笑著低聲回答。
身后傳來從美夢中驚醒的同學的慘叫。睡覺的同學都揉著頭,笑著等待看下一個戰友的表演。
等到最后一個學生受過懲戒,下課鈴聲終于響起。老板余怒未消,氣呼呼地站在講臺上瞪著下邊。
班內鴉雀無聲。
大家心知肚明,接下來即將開始一頓慘無人道的挖苦和苦口婆心的說教。
等老板的程序告一段落,所有學生終于松了一口氣。
“咱們商量一下唄”她拍了怕他的胳膊說。
“什么事?”他借機看著她美麗的臉龐。
“咱們相互提醒,誰睡覺就掐誰”王林溪說。
“要是咱們都睡著了呢?”他笑著問。
“互掐!”她嚴肅地說。
看著她嚴肅的表情,他收起笑容,鄭重地問:“那要用什么力度?”
“呃——”她思考著。
“你提醒我一下試試”他伸出胳膊說。
她抬起手,朝著他的胳膊上比劃了一下。
“好痛——”他佯裝慘叫。
“王八蛋——”她嬌嗔道。
“你試試我”一條雪白的臂膀伸在他的面前。
他咬著牙,用著勁將手放在她的胳膊上。他用眼睛的余光看著她,她皺著眉,等待他的提醒。
“就這——?”她將胳膊收回來,不滿意地說,“你這叫掐?”
“不舍得唄”他看著她的眼睛說。
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不用回頭,這是陸謙發來的情報。
他抬起頭,目光和老板的目光相遇,他不敢直視,眼睛一瞥,班門口,他看到,八條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