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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夜酒
晚十點過。路邊大排檔。
青煙繚繞,爐火前的中年男人不停翻騰著碳火上的烤串,其被汗水浸透的白色T恤油污斑斑。火光中,臉色黑紅的他不時躲開冒起的火星。沉默不語,身材高壯的他恍若藏身于這條街道的無名俠客,而這個燒烤攤,不過是他躲避仇家追殺的臨時營生而已。
“你怎么想?”幾步外的露天座位上傳來一個女聲。陸玉凝猛灌了一口啤酒,先開了口。
“能怎么想?做出那種事的男人,我懶得再去挽回。原以為是條寶石項鏈,結果等摔到地上一看,媽呀,全是玻璃渣渣。不值當!把這種人間敗類,給你,你要嗎?”周寧狠狠地咬下一塊孜然里脊,在嘴里嚼得津津有味。不免讓人感慨,這一副滾圓的身形還真是配不上她這果敢的性情。
陸玉凝壓住已經冒到嗓子眼兒的酒嗝,欣慰地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哭哭啼啼,從此天塌地崩,日月無光……。”
只見周寧用餐巾紙一抹嘴巴,毫不在乎地說:“哎呀,老娘算是徹底看透了。男人比起女人,都是沒進化好的動物!連基本的欲望都控制不了,還配叫一聲‘高級動物’嗎?”
周寧把“高級動物”幾個字故意怪聲怪氣地講出來,活像在表演單口相聲。
包袱響了,因為陸玉凝不計形象地大笑起來。她一向如此。
什么“畫愁眉,遮語回輕扇”,早就廢紙堆里的事兒啦。生活哪那么好糊弄,將一個好端端的文科生愣是打造成了陸二愣子。
但吊詭的是,一身浩然之氣的陸玉凝硬是長了一張人畜無害,溫柔樸實的臉兒,整個人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善意。直接證據就是,她在路上被各種發傳單的,問路的,甚至搭訕的攔住的幾率那是非常之高。
因為發傳單的那幫家伙都是一群最會察言觀色的人類,在他們閱人無數的法眼里,這種人是最佳的銷售對象。這是一張看上去好像不會拒絕任何一個顯而易見的陷阱,即便追著她跑,逼急了最多也是自己跳河的臉。
那些問路的陌生人則往往都是置擦肩而過的好幾個行人于不顧,只為趕到陸玉凝跟前,才會開口:“請問……。”
至于那些行乞的,那就更慘烈了。強烈建議,作為天下第一大幫的丐幫是不是應該考慮給陸玉凝頒發一個類似“最佳合作伙伴”之類的友情獎了,因為對于那些真真假假,花樣百出的可憐人,陸玉凝只有一個動作,取下背包,拿出干癟的錢包,打開,掏錢……。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但陸玉凝這樣的人,絕對是兔子都敢欺負的那種。
“讀書讀傻了,嘖嘖……。”周邊的親戚不無遺憾地給予了總結性的評價,并對自家的孩子耳提面命,勿以陸玉凝為榜樣。
Naive!too 乃衣無!如果他們看到陸玉凝智斗無良社會人,腳揣惡性競爭對手的場面,一定會驚訝到隱形眼鏡都飛出幾丈之外。
“對了,你的工作找得怎么樣了?”陸玉凝問。
周寧一聽這話,立刻憤憤然道:“當我還是個應屆小屁孩的時候,人家跟我談工作經驗;當我都快成孩兒他媽了,跟我談還是應屆的小屁孩學東西上手快。這都是些什么破規則?不就是個職位嗎。”
陸玉凝嘆了口氣,詩歌朗誦似的來了一句,“人在世上,就是一場苦難的史詩……。”
“這是哪個旮沓的偉人說的?”周寧配合地戲謔了一句。
陸玉凝一拍胸脯,“我!當然是本姑娘了。除了我,哪個嬌滴滴的女子能說出這么與眾不同的哲理來。”
周寧卻不笑了,“以前,我挺鄙視的那種人,等淪落到這般田地,我也開始向往了。失戀又失業。老天爺真是太愛我了。”
她拿著烤串漫無目的地擺弄著,“當一個女人不開心了可以庸俗地買買買,或者飛一趟歐洲,來幾日庸俗的鄉村生活,一般很快就可以重新活過來了。當然,物質上的所謂庸俗只是一個方面,關鍵是,這種女的,還得有一種老子只活這一回,干嘛浪費在別處的氣勢。這樣隨心所欲地滿世界逛蕩上一回,基本上是個人,都能逢坎就過了。”
陸玉凝點點頭表示贊同,但又補充了一句,“但這種女的,也挺可怕的,什么都不在乎。”
“Come on,姐姐。這世界需要在乎嗎?”周寧夸張地聳了聳肩膀。
“也是。因為世界根本不會在乎你的感受。”陸玉凝回了一句,有些感傷地又呷了一口杯中之物。
“但人不到最后時刻,都認為自己將是被上天另眼相待的例外。”周寧看上去更加消極。
爐里的火噼里啪啦地響著,燒烤的男人還是一聲不吭,真像個裝滿故事的異鄉人。
陸玉凝被氣氛的悲涼給引得談興大發,滔滔不絕起來:“最可悲,也最可憐的地方在于,我們明明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英雄只是少數,他們的耀眼只能讓人遙遙感嘆。他們在我們的茶余飯后里,在街頭巷尾里,而這樣的故事,卻唯獨不會發生在你我身上。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要活下去。因為,當你來到人間的時候,最大的選擇權已經沒有了。你只有在這個人間里,在泥水中滾爬著前進,此外,別無選擇。”
“是啊,每個人都在身不由己地往前走著。”周寧不無贊同地說道。
“其實對付小三,甚至小四的最佳武器應該是自身的強大。等我有錢了,就買一個超大的別墅,再養上那么一群如花似玉的男寵!光是想想,就很過癮!”為了避免兩人的交談成為一場關于生命價值的哀傷探討,陸玉凝主動轉移了話題。
要是陸玉凝的老爸聽到這一番言論,非得一耳刮子抽自家閨女不可。
“太對了!”周寧一拍桌子,“我就特煩,也特不理解,那些說什么我們畢竟在一起這么多年了,也不忍心分開的那些人。在一起幾年怎么了?兩個人撕破了臉皮之后,還要同床異夢地繼續糾纏在一起,劃算么?一地雞毛地過完剩下的日子,精神損失外加時間上的浪費,這成本概念,小學畢業了嗎?”
陸玉凝笑了,可能因為已經兩瓶啤酒下肚,她的臉紅成了快要落地的紅蘋果。
她附和道:“我也發表一下我的高見!這就好比,你去買一條魚,結果放在冰箱里,忘記吃了。有一天,忽然你發現這條魚餿了。你想扔掉它,但你又猶豫了,你會想,這條魚該是經歷了怎樣的千辛萬苦,才來到了你的面前,難道就這樣無情地把它‘吧嗒’一聲,扔進垃圾桶里了?但是,無論你怎么替這條魚說話,都不能忽略它已經變質,不再具有食用價值的事實!吃了,是要拉肚子的啦……”。
周寧舉起面前的杯子,滿是釋然的喜悅,“來,讓我們為我們大才女的高談闊論,干杯!”
陸玉凝也舉起杯子,大笑著說:“讓那些眼睛長到后腦勺上,只喜歡大長腿的,沒有進化好的男人,都再去進化一遍吧!”
“噓……”周寧將食指放在嘴邊,示意玉凝小聲點兒,“這燒烤店的老板也是男的。小心他過來掀桌子。”她低聲笑起來。
“OK,絕對OK。”陸玉凝舌頭有些大了。
是的,長成這樣的陸玉凝天生酒量驚人。不喝則罷,一喝喝倒一大片。看,造物主就是這么神奇。
有些女性看上去風情萬種,實則一次戀愛都沒談過。抿上一口紅酒就能直接倒了那種。
而我們看上去一點殺傷力都沒有的陸玉凝,在必要時,能面不改色地一口氣喝完幾杯高度數白酒然后繼續談笑風生。誰想借酒咸豬手,對不起,老娘喝完了酒,一腳上去,揣傷了你那不過是正當防衛。
“該回家了。我先送你回去。”陸玉凝喝光了最后一滴酒,提議到。
“行,每次都是你送我。誰讓你這么剽悍,這護花使者的職責,很榮幸地,又再次落到你的香肩上啦。”周寧也不推辭。
兩個年近三十的女人,在飄著細雨的一線城市的街頭,笑得毫無顧忌,等待著一輛能將她們各自載回陋室的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