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煙月也是個恣性而為的，只揀那最戳心窩子的往外冒，“都說貴人語少，你偏是個話多的。是，于你而言，我好似個不識之無的草頭先生。但此時此地，你這個只會紙上談兵的大將軍，還不是被我這個道旁苦李擒拿于此，半分動彈不得？”

“放著羽毛不知輕，頂個磨盤不知重，焉知說的不是你這般不識好歹，不知尊卑的？”

“似你這等滿身錦綺，卻從不知東屋未補西屋破之苦的富貴公子，即便將九經(jīng)三史倒背如流，日后料也是個只知有肉糜，不知路有凍死骨的好文官罷了。”

那小衙內(nèi)聽得這兩句，扼腕欲起，獨孤煙月豎起兩指，臉上似笑非笑，這小衙內(nèi)即又吞了氣焰，啞口而立。

孟子曰威武不能屈，晏子說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事到如今，該聽哪位夫子的才可鳥走囚籠？

獨孤煙月眼利，見有一人在墻頭上縮頭縮腦地往此間觀望，狀若歹人，便假裝無意，自地上撿起一枚礫石，一道白光劃過，但聽那人“哎呦”好一聲哀鳴，跌在了垣墻根下。

小衙內(nèi)回頭一望，那人早已爬將起來，原是舍中守門的閽從周晏，他揉臀撫股地扶墻而起，一面頻向小主子這頭摧眉折腰地道好。

“這位君子，過來敘話?！豹毠聼熢孪蛩徽惺?。

周晏看向小主子。

見小衙內(nèi)點了頭，這才勉強一步一哎呦地走近了些。

“是賊？”獨孤煙月問。

周晏余悸未消，賠笑著道：“咱家非是賊，只做的幾遭強盜?！?

獨孤煙月笑曰：“強盜都做過了，還說不是賊？”

周晏道：“別看我騎在墻頭上做了那窺聽之事，且長得獐頭鼠目了些，可委實不是歹人，還望饒過咱家這一回?！?

獨孤煙月還未及有話，那周晏便篩鑼擂鼓地喊將起來：“失火，失火了，快來救火哪……。”

未幾，正廳里，一片跪的跪，假哭的假哭，暗笑的暗笑。

“非是姐姐有過，是我在書房里拘束得厭了，央著她陪我在園子里耍玩釋悶，不想被這老廝瞧見，這才起了誤會?！毙⊙脙?nèi)一板一眼地道出原委。

何氏冷眼細觀，知其中有異，但也不愿說破，只差人去報復(fù)了先生，言今日小子抱疾在身，勞先生明日再來授課。

“你平日里跳天撅地，捉雞逐犬的，為娘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dāng)你不是親生的，這才未下得了狠手，然則荒廢課業(yè)，還不知羞恥遮掩，真是氣殺我，今日若不小施懲戒，你還只當(dāng)天上天下，惟你獨尊了不成？”何氏恰好落坐在一團和光里，此時威嚴(yán)得正如一尊活菩薩。

小衙內(nèi)一扭頭，骨鯁不屈地望向他處，并無一絲憚意。

見此，何氏更是氣往上涌，“你道我不敢真?zhèn)€打你？來人，天荊伺候！”

侍立于后的秋蟬斗了膽子，上前一步，細語道：“夫人息怒，小衙內(nèi)也不過偶爾為之，或情有可恕……。”

一旁的春香也附和著，“或是別有他故，您先消了這雷霆之火，待小公子申明了原委……?！?

“你兩個閉嘴！”何氏這尊菩薩還未做得了一刻，又恢復(fù)了修羅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