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年輕時眼睛殘廢了，不是看不見，而是隔遠了看這模糊，黑色重影是最常見的。

大爺也想辦法自己醫治過，試了很多土方子，不成。又試了十幾味中藥材，也不成。

非但沒有好轉，反而還加重了病情，想著自己也是古稀之年、將死之人也就放棄了。

從坐下起大爺就沒來得及正眼看趙葉楓，直到趙葉楓轉過頭，大爺才看了個仔細。

中醫看病、治病講究極強的綜合性，而綜合性又需要走流程。通過望、聞、問、切四診，單獨分析完后在合參，最后得出病人的病狀以及身體狀況等。

大爺觀趙葉楓面色發白，臉上沒有流淌出年輕人所獨有的精神氣樣，這才說出了剛才的那番話。

“大爺，你是個中醫，看這些應該很簡單。”趙葉楓見身體狀況被大爺言中，那還敢讓大爺看，連忙放下手中的蘋果，腦袋回轉繼續望向窗外。

趙葉楓的身體狀況，他自己最清楚不過，只不過周圍又沒人在乎過他，他也懶的去裝出一副健康的樣子。

他把頭轉過去的原因，是因為受不了那股大爺所散發出來的特殊氣味。大爺為了觀的仔細，整個人都快靠在趙葉楓身上了。

“我學醫，這也是沒法的事，自幼就跟著師傅，可以說醫術隨了我這一生，從小接觸到那些個花花草草，當然，你也別太小看這些花花草草，說起來，那可都是寶！”大爺興致勃勃的接著向下說著，“就拿血人參來說，拿玩意很常見，不像一些小說里寫的這么玄乎，具有清熱解表、化痰、利濕、活血止痛之功效，你家里人要有個什么感冒發熱或者咳嗽，此味藥，方可能治，還有那個天……”

“打住，停！知道了，對了，大爺，我剛才好像看你眼睛不行，怎么不自己醫治？就算不成，提提眼力也行啊。”趙葉楓連忙找個話題打斷了大爺的藥材細說，他對中藥實在不感興趣。

聽到眼睛兩字，大爺平復了自己興奮的內心，平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閉上了嘴唇，眼神呆滯，目光不見偏移，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一條古道，有點破敗，但半山腰上卻種滿茶樹，每次路過那里的時候，總能看到收茶姑娘，那茶，收了是要拿去鎮子上買的，茶葉品質不錯的，一元兩元便能全買出去，雖然現在看來沒這些錢沒什么大用，可在當時來說，指不定是救命錢！”

“我跟師傅去馬家村行醫，那里有個病人得了怪病，村里年輕大夫治不好，就派人來請我們兩師徒去一趟。”

“路過茶樹古道時，師傅他老人家偶然看到半山坡上兩棵槐樹下有戶人家，一路趕來我和師傅都覺口渴便要上門討口水喝，可是這一去就惹了個麻煩。”

“那戶人家子孫三代同堂，祖祖輩輩沒缺什么德，也沒得過什么疑難雜癥，但家中管事的男人卻得了怪病。”

“這病說來，目寒，脈弱，脈搏無律，體表燥熱，腳底生麻，初見師傅便讓那家人自備后事。”

“你也知道，那戶人家哪里肯答應，出重金收買師傅給他治病，師傅不應，他們也無法，最后看向了我，我當時也出于心軟，就求著師傅，去給看看，師傅依舊不應，年少無知的我一沖動，便自行給他看病去了。”

“那病我沒見過，不知該怎么處理，只知道那個男人很痛苦，差點昏死過去，唉，造孽啊。”大爺說道這里重重嘆了口氣，便沒了聲。

趙葉楓看的出來大爺心里現在是五味雜陳，那種深深無助感，被深深的刻畫在了臉上。

那是他曾經也體驗過的。

“那個年代哪有什么中醫，西醫之分？大家統稱為大夫，大夫是干嘛的？救人的！甭管救的活，還是救不活，我們這幫做大夫的，都是要救的，但看到師傅那份無情，我不甘心。”

“但當我真正面對病人時，卻沒了辦法，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無力。”

在那個西醫還不算發達的年代里，跟老祖宗那輩一樣，除了主要的一線大城市和一定規模的二三線城市以外，在西醫還沒進入的毛血細管里，都有著中醫的身影。

而那時學習中醫并且有成就和功名的人，基本都成為整個新中國前期的鄉下模范代表。

且中醫也偏向用時長和養生之道，需要時間去治病兼顧養身的病例不在少數。

“最后怎么了？”趙葉楓對這個故事越聽越好奇。

“最后？放棄了，都放棄了，等待我的，唯有逃避。”大爺意味深長的說道。

“后來我師傅來了，他老人家想必是想通了吧，終于肯出手，再后來，沒了，那個男人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怎么樣了，師傅肯出手，就沒有我擔心的余地了。”大爺閉著雙目緩緩說道。

聽大爺毫不保留的講了這些發自內心的話后，趙葉楓油然而生一種可憐感但更多的則是同情。

他自己養過一只兔子，喚名小黑。

小黑并不是黑的，全身上下沒有一點黑絨毛，純凈的白色才是那只兔子應有的主顏色。他給兔子起名為小黑，是基于黑白色顛倒的想法。

后來兔子因被上官雨馨誤喂食發芽土豆，來不及救助，趙葉楓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死在兔籠子里。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沒養過任何活物了。

“我的眼睛，就是從那個時候后才慢慢變成現在這樣的，是時候了，我該下車了，娃子，你是要去終點春城吧？我這有一顆提神的丸，下次睡覺前你把它服下，身體會恢復許多。”大爺緩緩說道。

大爺費力的從座位下的大口袋子里取出一個正方形的小盒子，盒子上有些對稱的紫羅蘭花紋，中間是一個太陽似的圓盤。

當趙葉楓看到盒子后，以為盒子是從下往上打開的，但大爺直接從中間拉了開。

“這是我自己熬煮的藥丸，能幫助人快速入眠，還具有安神作用，因為放了七種香味藥材，所以我便它命名為了七香。”話畢，大爺連藥帶盒子一起交給了趙葉楓。

對大爺來說，趙葉楓算是個晚輩了。大爺對這個晚輩的印象不算壞，將盒和盒里的藥一起交他，也算得上是一種特殊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