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得沙石四起，樹瘋狂地搖擺，幾滴極大的雨砸在泥土里，急忙跑去關門的小和尚抬頭，一個身著黑袍的男人立在門前。

凌亂的發和胡子混雜在一起，上面沾著枯黃的樹葉，臉頰上一道不深的傷，沾了塵土，血液凝固在胡須上。

男人從袍子里遞出一個包袱來，小和尚不由自主地接過去，狂風使他幾乎睜不開眼，稍一抬頭，對上男人深邃的像夜一般的黑色眼睛，滄桑之中仿佛剛剛廝殺過的殺氣還未化盡。小和尚一怔，正要說些什么，一陣疾風吹來，急忙用袖子遮住眼睛，待抬頭，遠處只剩一個背影頂著風走，每一步沉重得好像腳印嵌入石板路。

他急忙去看包袱，這哪里是什么包袱！一個小孩子紅通著臉，雙眉緊鎖著，呼吸緊促……這孩子生了病！小和尚追出去，剛下了臺階，狂風便從背后直把他往前推，他抬起袖子遮住額頭往前跑，一只手緊緊地抱著懷里的嬰孩。

可哪里還有黑袍子人的身影？別說黑袍子，長長的古道空得嚇人，風呼嘯而過，吹得整條古道發著鬼嚎叫一般的聲音。小和尚雙腿打顫，轉頭跑回了寺廟。

寺廟里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嘴。住持從高高的過道上巡視完整個寺，天清氣朗，絲毫沒有昨夜狂風暴雨的痕跡。

住持從過道上下來，石板的階梯極窄，他走得小心翼翼，一個小和尚從遠處飛奔而至，匆匆素了禮，啞著嗓子道：

“住持，不好了住持，師兄他們……師兄……”小和尚不停地大口喘氣，住持瞪了半天眼睛也沒等他說完，便開口道：

“慢些說，人生本無常，何事須驚慌。”

小和尚長舒了一口氣，道：“師兄不知從哪撿了個孩子，發著燒怕是不行了。”

住持剛做了放松的示范，聽他這么一說，半口氣沒上來，急急下了臺階向僧房走去，小和尚話音沒落，便急忙轉回頭又去追住持。

待住持趕到的時候，小孩子剛睡著，一旁眾多和尚雙手合十直念著阿彌陀佛，住持望一眼那孩子，臉上的紅已差不多退卻，正粉撲撲的可愛。住持欣慰地笑了，雙手合十，也道一聲阿彌陀佛。

念完，便要上前去抱那孩子。幾個小和尚急忙說，“萬萬不可，住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有何不可？”住持被他們直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教訓道：“眾生平等，即便是什么瘟疫瘧疾，也不該受你們如此疏遠！”

幾個小和尚欲言又止。住持將孩子抱過，燒是退了，只是這孩子，萬萬不是發燒那么簡單。他皺了皺眉，古往今來許多養不起孩子的人家都喜歡把孩子扔在寺廟門前，如今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我寺如此偏僻，仍有小孩子被棄于門前，可見其父母終有向佛之心。

善哉善哉。

住持拿過孩子旁邊的濕毛巾，輕輕擦去孩子嘴角的口水。他想到那四個字的時候，就下定決心收留這個孩子了，如今外面大人尚且活不了，一個病孩子，更是必死無疑。

住持想了想，想為他取法名，“這孩子與佛有緣，今后便留在寺里吧，正是素字輩，且叫你素尺。”

“住持，”一邊的素措實在忍不住，道，“這……這是女嬰。”

住持的身子一顫，懷里的襁褓險些跌落。

“住持，住持，不好了！”住持還未來得及說話，一個小和尚破門而入，連門都未敲。住持皺了皺眉，

“又怎么了？”

“門外，一大堆官兵闖進來，說是我們藏了涼國的禍女，非要我們交出來，不然就血洗普業寺。”小和尚上氣不接下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