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一如既往的無聊透頂。素尺拿著府中上下偷偷塞給她的零食，高高興興地吃了起來。晚上下起了大雨，師父說此時上山很危險，便與她留在仇府一晚，次日一早出發。

山路經過雨水的洗刷還是很滑，幸而師父與她功夫都不錯，這些年來師兄們山路上多鋪了石板，走起來也不那么危險。素尺一邊踩著水花，一邊高興地蹦跳著。

遠處一聲馬嘶，素尺抬頭去望，淳見一把將她拉回密林，素尺身子一閃，只看見淳見白凈的僧鞋底子全陷進了泥沼里。

淳見緊緊地盯著樹林遮擋的寺廟門口，馬尾巴不耐煩地左右搖擺著，上面紅色的士兵的戎裝那么冰冷。

素尺聽見石頭，很重的石頭，咚得一聲砸下來。

然后是大隊的人馬，在為首的大胡子一聲令下之后，從寺中，將一個個尸體拉出來，那些尸體上，無一例外全穿著僧服。

有方丈，有掃地的大胡子師兄，有做飯的瘦師兄，有功夫最好的長脖子師兄，還有……還有素措……

素尺的呼吸一下子變得緊促，她掙脫淳見的臂膀沖了出去。淳見的身體在顫抖，但他還是立馬將素尺拉回來。幸而官兵行動混雜，并沒有注意到密林這邊的素尺。

素尺軟作一團，哽咽聲從淳見寬厚的捂在嘴上的手掌中傳出來，眼淚浸濕了整只手掌，順著胳膊流進僧衣里。淳見咬著嘴唇。

從將尸體拉出寺，在后山挖一個大坑，然后將尸體扔進去，沖洗寺中的血跡，用了整整一天。那么多血，滲進地磚里，用多少水才沖刷得干凈，沖進兩邊的泥土里，血滲進泥土里，和著樹根。

黃昏時期，為首的大胡子軍官騎在馬上，沖旁邊另一個軍官道：

“真是邪了門了，當年要不是姓沈的猶猶豫豫，哪用得著咱兄弟倆收拾這個爛攤子！誒，那香你上了嗎？”

“上了。”另一個軍官說，“先王突然仙去，太后哪受得了，想她老人家白發人送黑發人，自然什么佛家戒律清規都不管了。要我說呀，這佛信得有什么意思，要是當年不心軟，殺了那禍女，也不會落得如今這下場。”

“當年只道禍女是民間傳說，褚王本來就不信這個邪，沒想到自從入駐這臨安城，身體每況愈下，你說說，這不是禍女作祟是什么？有她在一日，王的江山就一日坐不好。”

“行了，香也上了，這禍女也死了。太后吩咐進寺里見到活的就殺。前幾年雖說姓沈的沒怎么樣，不過那寺也一直在朝廷的監視下，禍女也逃不出手掌心。咱這都是依著太后的指示，管他誰是誰，一齊埋了，這佛在這兒鎮著呢，什么冤魂能找上咱？”

“真邪門！”大胡子軍官唾了一口，“你是不知道，嘿，我以前聽那說書的說，什么出生前算好了是將來天下的王，出生的時候紫光忽現，涼王滿心歡喜地去接，沒想到是個公主！還說什么出生第二日褚王攻城，涼王自知國運已盡，連反抗的心思都沒了，舊臣怎么勸也沒用，后來褚王當了王，人們就說，是褚王奪了原公主的王位。”

“這話可不能瞎說！”另一個軍官急忙上來捂他的嘴，大胡子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也捂上了嘴，后面跟著的小兵們一個個假裝什么也沒聽見。

待人馬走遠了，素尺和淳見才從密林里出來，淳見的鞋早沾滿了泥巴，里面的襪子也濕透。素尺跑到寺門外，巨大的鎖鏈橫在眼前。

本寺已遷，煩勞施主移步他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