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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5評論第1章 曾經“美好”的青春
鉛色云層如滲人的“妖霧”從東南方橫推過來。
幾分鐘后,烏云遮蔽天日,風雨呼嘯而至。
“轟——”
遠處忽然響起一聲暴雷,旋即,成千上萬噸水向著大地墜落,像是天空中的水庫打開了閘門。
路明非站在窗前發呆。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上,玻璃與仕蘭中學天藍色的校旗一同在風中急顫。
“刷——”
一道枝形閃電在天邊炸開,猶如摩西分海,層層疊疊的烏云被無形巨手揉碎,世界在一瞬間被雪白的光芒照亮。
雨更大了。
教室里只剩下路明非一個人,燈光慘白,而外面黑得像是深夜。
這種天本應該早點回家,但路明非因為期末考試成績不理想拉了班級后腿,被班主任責令留下,打掃干凈教室衛生后才允許回家。
今天的值日生,其實是“好學生”趙孟華。
可趙孟華趁下課時間看了眼天氣預報,見下午時分會有臺風過境,暴雨頃盆,于是,他看了眼徐氏兄弟。
徐淼淼即刻會意,便在老師宣讀成績時起哄“老師,考的不好的,給我們拖后腿的秤砣同學,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
徐淼淼的孿生兄弟徐巖巖緊隨其后“老師,秤砣身體好,讓他多打掃幾天衛生給班級做貢獻唄?”
班上同學齊聲喧鬧起來。
班主任對路明非沒什么好感。
這一次期末考試更是因為路明非拖了他們班的平均分,年級排名往后退了一名,導致他被年級主任訓了一頓,學年末的獎金也比別的班主任少了幾百塊。
班主任早就想著怎么懲罰路明非,徐氏兄弟這兩句話可以說深得他心,正合他意。
有了他們的提議,有了學生們的盲從,他就能順水推舟的處罰路明非,卻又不會被任何人看出他“本就想處罰路明非出氣”的私心——除了路明非自己。
“路明非打掃衛生”這一懲罰已經眾望所歸,于是班主任下達了最終指令。
“路明非,別整天游手好閑的,你看看人家趙孟華,就算不指望你比得上趙孟華,那你能不能別跟你弟弟路鳴澤差的太遠?
過了這個暑假,你就要升高三了,還是這么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到時候哪個學校會要你?別到時候又拖了我們班的升學率!
既然班上的同學們都說讓你給班里做點貢獻,彌補一下,那從今天開始到放暑假,教室的衛生就都歸你打掃了。
給我……給大家掃干凈點,明天我會驗收,如果達不到標準,那以后,我每天都看著你打掃衛生!
唉……如果真的連個掃地擦黑板這種小事都做不好,我也不知道你能辦成個什么事了。”
路明非對此冷眼旁觀。
他看的很清楚,無非是趙孟華見今天天氣不好想要早些回家。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個想法,在徐淼淼和徐巖巖兩個狗腿的“阿諛奉承”之下,本該是他的工作便成了路明非的。
班主任更是借此“大勢”,狠狠地將心中的不滿宣泄在了路明非身上。
在所有同學乃至于老師的眼里,路明非就是這個班的最底層。
有什么不順心的事情,都可以找個借口發泄在路明非身上。
有什么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找個借口推諉到路明非手上。
路明非就是那個垃圾桶,路明非就是那個工具人。
沒人在乎路明非的想法,就像沒人在乎他至今吃過多少片小面包。
雨水從老舊窗欞的縫隙滲入,越過半人高的鐵柵欄,順著窗沿潔白的大理石滴落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
水珠碎裂,四散的水花即將濺落在路明非的運動鞋上,卻被一層無形的力場隔絕在半空。
“這算什么?踏破鐵鞋無覓處?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窗上倒映著一張神色復雜的面容,像是久別重逢,又像是突然釋懷。
“好久不見,路明非。”
路明非抬手在窗中倒影的嘴角勾勒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歡迎回來,路明非?!?
雨聲噼里啪啦的回應,水霧蒸騰,窗中倒影一點點隱入朦朧的水汽之中,唯獨那一抹微笑清晰可見。
人生的際遇總是這般令人難以捉摸。
剛穿越至那個奇幻瑰麗的世界時,路明非就像是一只被世界拋棄的敗狗,每天惶恐不得終日,每天都想著怎么樣才能回家。
可等他在那個世界逐漸站穩腳跟,逐漸成長為舊日幻夢中救世主一般的人物,等他早已將回家的“執念”與過去孱弱的自己一同掃入回憶的深淵后——
世界與他又開了個玩笑。
他,路明非,居然回來了,回到了這座多雨的南方小城,回到了這間曾經讓他魂牽夢繞的教室。
路明非抹去窗上的微笑,轉過身,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這間略顯老舊的教室。
黑板上殘留著班主任講解語文題目的板書,字跡潦草,卻在標點處斬出凌厲的筆鋒。
講桌上落了一層粉筆灰,左右兩邊的棱角對稱印著幾根短粗的指印,中間被教案和試卷壓出的方框像是某種寫意的留白。
靠近講桌對向坐著的是柳淼淼,路明非記得她個子不高,有一頭清冽的長發,笑起來就像是漫畫里走出的鄰家妹妹。
她成績很好,在藝術方面也頗有造詣,早在前兩年就過了鋼琴十級。
路明非當初不知從誰那兒聽說了柳淼淼暗戀楚子航,還傻乎乎地覺得她跟自己一樣,都是暗戀聯盟的一員,對她有一種“同病相憐”的奇怪認同和信任。
可現在看來……
楚子航是全校女生的暗戀對象,難道他路明非是美少女之友,跟全校女生都是“盟友”嗎?
怎么可能,在別人看來,人家柳淼淼對楚子航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而他,只不過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天鵝坐在柳淼淼后面第三排,離路明非的座位并不遠。
曾經有幾次,班主任調整座位,天鵝還當過路明非的同桌。
當時路明非興奮的不能自已。
每天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天鵝那一襲雪白的棉布裙子。
每天一閉眼就幻想自己與天鵝一同坐在河邊的柳樹下,聽著蟬鳴,看著蒲公英的種子在風中散開,落在河邊鴛鴦羽毛上,落在天鵝手里那本杜拉斯的《情人》書頁縫隙。
可現在想來……
天鵝每一次調換位置,都不是他自我洗腦的“她是來找我的”,她其實找的是趙孟華。
在路明非沉溺在粉色的幻想中時,天鵝與趙孟華在傳紙條。
在路明非數次鼓起勇氣想要對天鵝表白,卻又泄氣的時候,天鵝在聽趙孟華講題,眼中洋溢著青春時期的淡淡愛慕。
甚至,把時間線再往前推……
在路明非以為天鵝是單獨邀請自己加入文學社而暗爽的時候,天鵝其實只是以他為幌子,將趙孟華邀請進了文學社。
從前被忽略的細節,被青春時期盲目荷爾蒙美化的過去一點點浮現在路明非眼前。
雷聲轟鳴,暴雨如子彈般擊打在窗上。
敞開的教室門口猛的闖進一陣過堂風,學生們課桌上一摞摞教科書被風吹的嘩啦啦響,試卷、草稿紙被吹得滿教室翻飛。
“真是‘美好’的青春啊?!?
路明非忽然笑了,他回身推開窗,億萬的雨滴順著那個方正的小口擠進來,蒼白的試卷飛出窗外,在雨水浸潤下,猩紅的分數與油墨的字跡一同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