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中狼

如果可以穿越時空，吳慎一定會回到三天前，提醒自己不要參加這一次野營。

如果實在勸不動的話，他至少也得大聲疾呼——“帶上裝備”！

有劍就好了。這是他懵然醒來，手無寸鐵面對一頭眇目灰狼，驚出一身冷汗之后的第一想法。這頭狼有白生生的牙齒和兇惡的眼神，但體型并不大甚至有點瘦，皮毛也灰撲撲得泛黃，看上去像條喪家犬。

手里如果有長105公分，0.7公斤的趁手重劍，吳慎有把握輕而易舉地刺瞎狼的另一只眼睛。可是旅游景區哪兒來的狼？誰會沒事背著擊劍包？

他一邊保持著對峙姿態，雙目直視，一邊用眼角的余光在山洞里尋找可用的武器。

狼這種生物欺軟怕硬，眼神絕對不能逃避，如果游移瑟縮露出恐懼的情緒，甚至轉身逃走，很容易被它有機可趁發動攻擊。其實作為身高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在狼眼中也是可怕的大型生物，并不見得是狩獵的首選。

這頭狼是餓狠了。吳慎注意到皮毛下瘦削的骨架，還有癟凹下去的腹部，也許這就是灰狼為什么冒著風險襲擊游人的原因。

吳慎昨晚遭遇一場山石塌方遺失背包之后也沒擔心，因為根據他的記憶前方五公里處就有一處村落，完全可以在那兒整休并聯系援助。

這條野營線路相對復雜危險，背包客也少有經過，但也不至于人跡罕至，其實并不能算是野生動物的樂園。狼，確實屬于意料之外的狀況。

吳慎此時摸到了一塊松動的石頭，用力捏緊，目光仍然與狼的瞳仁相對，不曾移動。

赤手空拳面對爪牙鋒利的對手，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賽。但他記得教練說過，即使明知道要輸，氣勢上也不能弱。因為只要你自己不認輸，再強大的對手也可以博上一博，可如果自己都放棄了，那就只能收獲一場慘敗。

吳慎拿出了自己最強大的姿態，沉靜，自信，渾身的肌肉繃緊，等著雷霆閃電般的一擊。

這也是模仿學來的，在選拔賽上他曾經遇上過一個前奧運選手，即使隔著面罩，他也能瞥見對方堅定如磐石的眼神，這種蘊含著強大自信的目光看得對手心里發毛，高手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氣勢大概就是這樣。

那一場比賽吳慎當然輸了，也丟掉了代表省隊參加全運會的機會，但他覺得自己成長了，就不虧。至少，在野外與一頭孤狼的對峙中，這種沉穩自信和勇氣就幫助了他。

一人一狼，互相顧忌，沉默相對。吳慎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汗水順著鬢邊淌下，饑餓增強了他的緊張感，甚至會感到微微暈眩。這不是良好的狀態，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沒吃過東西，不過對面那頭狼也未必比自己好到哪兒去。

這是一場意志的比拼。最后的結果是人類獲勝，大約在等待了十五分鐘以后，狼評估下來覺得自己占不到便宜，擺著尾巴緩慢離開了洞口。

吳慎并不敢放松，提著石頭，走到洞口，看到遠處那頭孤狼一瘸一拐地翻過山頭，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危機解除，孤狼的背影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可憐。這到底是屬于人類的時代，在機械的偉力面前，這些動物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

走投無路的孤狼大概會在第一場雪落之后無聲無息地餓死在山中，成為蛆蟲的食物，畢竟秋天已經到了，冬天還會遠嗎……

不對！吳慎突然反應過來，狐疑看著周圍。

他很明確的知道，當初選擇的這條野營線路主打秋色，滿山黃樹，楓葉如火，配合著清澈見底的潺潺溪水，幾乎每轉過一個山頭就能遇到不同層次的美景。然而現在，卻只有一片綠意盎然，偶然有鮮艷的杜鵑花點綴，這毫無疑問是一場春天。

在山洞里睡了一夜，外面就過了半年？還是自己冬眠了從秋至春？吳慎有點惘然。

非著名擊劍運動員吳慎，今年二十四歲，也曾經用青春和汗水拼搏多年，想要沖擊奧運會獎牌為國爭光。不過隨著年歲漸長，技藝雖然越來越精湛，但可能是缺了點運氣，終究還是沒法達成夢想，一直被阻攔在選拔賽之外。等過了二十二歲在擊劍隊就算老將，這兩年他心思也淡了，訓練量逐漸降低，開始準備退役事宜。

除了擊劍之外，他最大的愛好就是野營，一個人背著包走天涯的孤獨感讓人沉醉。剛好有假期，他就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但之后的離奇遭遇，就未免讓人眩暈了。

擺脫狼的襲擊，吳慎在詭異的春天景色里走了三四公里，終于遇上了一個可以問路的當地老人。

老人身穿本色麻布交領窄袖短衣，白發扎了一個髻，好似很時髦的丸子頭，背著一小捆干柴，手持短柄銹斧頭。看見吳慎突然從路邊竄出來，老人手里的斧頭還緊了緊，上下打量一陣，大概是覺得吳慎白皙肥腴不似歹人，神色才霽和了些。

“老先生，你有沒有帶手機？我記得地圖上說這里是九溪村，還有多遠？還有今天是幾月幾號？”吳慎顧不得察言觀色，連珠炮似的發問。

他現在一肚皮疑惑，剛才在路上想了半天觀察了半天，也不得其解，焦躁的情緒從胸口不斷涌了上來。

老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開口，用古怪的語氣和口音問道：“汝何人也？”

當地的方言吳慎也懂一點，但這個表達方式讓他半天沒反應過來，撓著頭皮說：“我是路過的游客，你們村子還有多遠？”

老年人總是不大好溝通，到了村莊找個小賣部借電話就能知道詳情了。

“游？客？”老人皺眉，盯著吳慎的衣服看了半天，若有所悟，轉頭一指：“山下便是西河里，另一頭乃是東河里，汝欲往何處？”

當然哪個近去哪個，吳慎順著老人的指點往下看，就見山谷樹木掩映，一座古村在其后展開身形，看來還真不遠，順著下山捷徑不過才幾百米。

只是這村落著實古怪，遠遠望去大多是夯土房屋，以白茅為頂，錯落破舊，土路窄小泥濘。偏偏這村子規模還不小，房舍一路延伸到遠處好似一條白線的河邊，一目難收。

讓吳慎很驚奇，這種規模的自然村，又靠近旅游景區，怎么還會這么破？新農村建設都搞好多年了，怎么也得是粉墻黛瓦水泥路才合乎國家標準啊！